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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史·第十一章 社会组织

时间:2023-06-1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吕思勉 点击:
先秦史(全文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社会组织

第一节 昏制

《易》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序卦》。若是乎,社会之组织,必以夫妇为之基也。虽然,此非其朔也。社会学家言:动物群居之方有二:一如人之有家,猫、虎、熊、狐则然。牝牡同居,仅以乘匹时为限,子女长成,即与父母分离,此外更各不相涉矣。一如人之结社,犬、马、猿猴则然。父母子女,永远同居累代不涣,故其群可以极大。同居时短者,势不能有语言,而人类之首出庶物,实以语言为根干,故人必社群动物,而非家庭动物。144人类以男女之事为耻,及其嫉妒之情,皆非本性。妇人之爱孩稚,亦非必己之所生。邃初男女之欲,亦男求女,女求男而已,非某男求某女,某女求某男也。又人类生活程度高,一夫妇能鞠育子女,至于成长者实无之,故无论何等家庭,必与社会相维系。顾家庭之制,在人类极为普遍者,则因古人多以游猎为生。游猎之民,率好劫略,而其时生计贫窘,可掠之物甚鲜,女子遂为劫略者所垂涎。既以劫略得之,则视为财产,必谨守护,弗许他人侵犯。然其守护之也,亦视为财产而已,故苟有所取偿,则租借、馈赠,无所不可也。《汉书·地理志》言燕地,“宾客相过,以妇侍宿。”《左氏》襄公二十八年,齐庆封与卢蒲嫳易内;昭公二十八年,晋祁胜与邬臧通室;皆此俗之遗也。不特此也,男子之压制女子,使之专属于己,只施之群以外,而不施之群以内。此尤人为社群动物,而非家庭动物之铁证也。

昏姻之法,非所以奖励男女之交也,乃所以限制之,使其不得自由。何则?群而有昏姻之法,即不啻曰:非依是法,不得媾合云尔。一切有为之法,悉属后起,故邃古之世,必有一男女媾合绝无限制之时,特已无可考而已。人之分其群为若干部,而各异其权利义务也,必始于年辈之不同。此乃事势之自然。大率分为老、壮、幼三级。《礼记·礼运》曰:“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论语·公冶长》曰:“老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古之遗言也。男女媾合之禁,亦当始于是,社会学家所谓辈行昏也。145《礼记大传》曰:“同姓从宗合族属,异姓主名治际会,名著而男女有别。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谓弟之妻为妇者,是嫂亦可谓之母乎?名者,人治之大者也,可无慎乎?”此所言者,为宗子合族之礼。异姓来嫁者,但主于母与妇之名,而不复别其为谁某之妻,如是而男女即可云有别,此实辈行昏制,遗迹犹存者也。此外如夫兄弟、妻姊妹昏之盛行;象计谋杀舜,而云二嫂使治朕栖,见《孟子·万章上》。叔术取邾娄颜之妻,见《公羊》昭公三十一年。孟卯妻嫂,见《淮南·氾论》。皆夫兄弟婚之遗迹。妻姊妹婚,则其事甚多,不待举证,娣即其最显之证也。姊妹俱嫁一夫者,与兄弟之妻称谓之相同;《尔雅·释亲》:“女子同出,谓先生为姒,后生为娣。”此谓俱嫁一夫者。又曰:“长妇谓稚妇为娣妇,稚妇谓长妇为姒妇。”此谓兄弟之妻。以及叔嫂避忌之严;《礼记·曲礼》:“嫂叔不通问。”《檀弓》:“嫂叔之无服也,盖推而远之也。”凡避忌严者,其初必多渎乱,夫兄弟昏,大抵叔可继嫂,兄不得取弟之妻也。妻之姊妹,至后来犹颇亲暱;如《硕人》之诗,言“谭公惟私。”又《左氏》庄公十年:“蔡哀侯取于陈,息侯亦取焉。息妫将归,过蔡,蔡侯曰:吾姨也,止而享之。”亦皆足为左证。《白虎通义·号篇》,谓三皇之先,“民知其母,不知其父”,盖指此时代言之矣。古父母非专称,盖凡上一辈人皆有抚育下一辈人之责。后世父兄子弟之称犹如此。然当此时,一夫一妇之制,亦已萌蘖于其间,则内昏制稍变于外昏为之也。146同姓不昏之故,147昔人言之者曰“男女同姓,其生不蕃”;《左氏》僖公二十三年。《国语·郑语》,史伯谓“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即此说。曰“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左氏》昭公元年。以今遗传学及昔时事实按之,皆无根据,盖非其实。如真谓亲族相昏有害,则凡亲族相昏皆当禁。然各民族,罕有兼严于父族母族者,如中国,舅之子、姑之子、从母之子相昏即极盛,且行之甚久矣,然绝未见其有害也。必求其实,则司空季子所谓“黩则生怨,怨乱毓灾,灾毓灭姓”者,《国语·晋语》庶乎近之。《礼记·郊特牲》曰:“取于异姓,所以附远厚别。”厚别则所以防黩,附远则后起兼致之利也。怨乱毓灾,古盖不乏其事,而男子得女子于异部族,私为己有者,其事亦数见不鲜。鉴于争色之致斗乱,稍奖彼而禁此,后遂以为大戒矣。古淫与乱有别,见《诗·雄雉序疏》。淫不为大恶,乱则曰鸟兽行,曰禽兽行,在诛绝之科也。外昏之初,始于劫掠,说已见前。其后鉴于争夺之不可为常,则稍变为卖买。女权昌盛之地,女子不乐往嫁者,亦以服务昏代之。逮社会益演进,财权皆操于男子之手,乃复变为卖买。而生计益裕,嫁女者不复计人力之损失而求偿,而礼亦益文,则又变为聘娶,古所谓六礼也。亲迎之必以昏,凡行礼皆用昕,六礼除亲迎外,亦皆用昕。昏礼之不用乐,《郊特牲》。皆劫掠之遗迹,《世本》言:“大昊制以俪皮为嫁娶之礼。”《礼记·月令疏》。《曲礼》谓:“女子许嫁缨。”缨者,颈饰,其字从贝。缨为王氏筠所谓累增字。初只作。增为婴,又增为缨。贝与皮皆古代泉币,是为卖买之遗迹,赘婿即服务之遗迹也。六礼者:曰纳采,亦曰下达,男氏求昏之使也。女氏既许昏矣,乃曰:“敢问女为谁氏。”谦,不必其为主人之女也。时曰问名。纳采问名共一使。既得许,归卜之于庙,时曰纳吉。卜而得吉,使告女氏,时曰纳征,亦曰纳币。纳币以玄束帛,俪皮,两麋鹿皮,见《公羊》庄公二十二年《解诂》。即今之订昏也。订昏之后,乃诹吉日。吉日男氏定之,然必三请于女氏,女氏辞而后告之,示不敢专也。时曰请期。及期,父亲醮子而命之迎。女氏之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婿执雁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舅姑承子以授婿。此语见《坊记》。降出,御妇车。御轮三周,先。婿下车,先行,御者代之执辔。俟于门外。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时曰亲迎。质明,赞妇见于舅姑。厥明,舅姑共飨妇。以一献之礼。奠酬。舅姑先降自西阶,妇降自阼阶,谓之授室,以著代也。此为適妇之礼,与適子之冠于阼同,庶妇则使人醮之。以上著于礼经,《仪礼·士昏礼》。《礼记·昏义》,为《仪礼》之传。亦错见《郊特牲》篇中。为北方所行之礼。南方则颇异于是。《公羊》言楚王妻媦,桓公二年,《注》:“媦,妹也。”春秋时晋嫁女于吴,《左氏》裹公二十年。鲁亦取于吴,哀公十二年。是南方不禁同姓昏也。148《礼记大传》曰:“六世亲属竭矣,其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昏姻可以通乎?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族而弗殊,虽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则殷以前,同姓昏之禁不甚严。《秦策》:姚贾曰:“大公望齐之逐夫。”《说苑·尊贤》作出夫。《汉书·地理志》:齐襄公淫乱,姑姊妹不嫁,于是令国中:民家长女不得嫁,名曰巫儿,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为俗。以此等风俗为由于政令,自系汉人浅见。其实襄公之姑姊妹不嫁,或反系风俗使然。《齐策》有北宫婴儿子,撤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善父母,盖即巫儿。而淳于髡亦为齐赘婿。《史记》本传。是东南多以女为户主也。盖农业本女子所发明。初发明时,系女耕耘而男田牧。斯时田亩、屋庐,皆为女子所有,男子皆就婚女子之家。逮农事益重,所需人力益多,乃更以男子为主。南方土沃民窳,农业演进较晚,女系族制,行之较久,故其昏姻之法,亦与北方不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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