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昏之法,儒家有七弃、五不娶、三不去之说,151见于《公羊》庄公二十七年《解诂》,其说曰:“尝更三年丧不去,不忘恩也。贱取贵不去,不背德也。有所受无所归不去,不穷穷也。丧妇长女不取,无教戒也。世有恶疾不取,弃于天也。世有刑人不取,弃于人也。乱家女不取,类不正也。逆家女不取,废人伦也。无子弃,绝世也。淫佚弃,乱类也。不事舅姑弃,悖德也。口舌弃,离亲也。盗窃弃,反义也。嫉妒弃,乱家也。恶疾弃,不可奉宗庙也。”《大戴记·本命》略同。《白虎通义·嫁娶篇》,仅有五不娶之说。皆男权盛张,家族特重时之法而已。妻之于夫,必义绝乃得去。所谓义绝者,悖逆人伦,杀妻父母,废绝纲纪是也。
《白虎通义·嫁娶篇》。其不平等可谓已甚。然古禁止离异,初不甚严。女子再嫁,尤视为恒事。《郊特牲》曰:“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注》:“齐谓共牢而食,同尊卑也,齐或为醮。”案作醮与齐意大异,作齐,意谓不得以妻为妾,作醮则谓不得再嫁矣。古通行之语,往往并无确诂。如“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孟子》引以证横逆之来三自反,《离娄下》。《檀弓》则引以证“丧三年以为极,忘则勿之忘”是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盖本戒男子不得以妻为妾,后乃变为禁女子不得再嫁。意义既变,遂改齐为醮,并于其下增入“故夫死不嫁”五字矣。152观郑《注》绝不及夫死不嫁义可知其所据本,犹无此五字,齐虽或改为醮,犹以不改者为正也。《仪礼·丧服》《继父同居传》,谓“夫死妻稚,子无大功之亲”,则“与之适人”。此所言者,为士大夫之家,小民之不讳再嫁可知。贞妇二字,昉见《礼记·丧服四制》,观《芣苢》《柏舟》《大车》之序于《诗》,皆见《列女传》,刘向治鲁诗。儒家亦未尝不加以称美,然此如忠臣义士,杀身成仁,谓责人人必以是为庸行,儒家固无是说也。尤有进者:古妇入三月而后庙见。“未庙见而死,归葬于女氏之党,示未成妇也。”《礼记·曾子问》。不亲迎者亦妇人三月然后婿见。《士昏礼》。《公羊》庄公二十四年《解诂》曰:“礼:诸侯既娶,三月,然后夫人见宗庙,见宗庙然后成妇礼。父母使大夫操礼而致之。必三月者?取一时,足以别贞信也。”然则未三月而离异,犹可谓之未成昏,并不足以言离昏矣。153《曾子问》曰:“昏礼,既纳币,有吉日,女之父母死,则如之何?孔子曰:婿使人吊。如婿之父母死,则女之家亦使人吊。父丧称父,母丧称母,父母不在则称伯父世母。婿既葬,婿之伯父,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礼也。婿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婿弗取而后嫁之,礼也。女之父母死,婿亦如之。”一造相待三年,一造反可随意废约其事殊不近情,故后人多有疑之者。然一造相待三年,一造犹可废约,则当一造遭丧之际,一造之得废约可知。所谓免丧而犹使人请,仅彼造无意废约时为然耳。此文女氏许诺而弗敢嫁之语,颇有语病,苟不以辞害意,其说实无足疑也。在行对偶昏制之日,离昏总非公意所欲,故总必略有限制。《管子·大匡》谓“士庶人毋专弃妻”,《小匡》谓“士三出妻,逐于境外;女三嫁,入于舂谷”是也,然其限制,亦不过如是而已。
昏礼本意,“在于男不亲求,女不亲许”。《公羊》庄公十四年《解诂》。非徒以防黩乱也,既为昏姻,则其身若其子孙,权利义务,咸有关系,故必有人焉居间以证明之。“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故日月以告君,齐戒以告鬼神,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曲礼》。其意皆不外此而已。然此亦特仪文,配匹之际,固未尝不顾本人之愿欲。154《左氏》昭公元年,郑徐吾犯之妹美,公孙楚聘之矣,公孙黑又使强委禽焉。犯请于二子,请使女择焉,即其征也。哀公十一年,晋悼公子慭亡在卫,使其女仆而田。大叔懿子止而饮之酒,遂聘之。则男女固未尝无交际,亦未尝禁其相爱悦,特不当不用媒妁,如鲁季姬径使鄫子来请己而已。《公羊》僖公十四年。昏礼不称主人,又隐公二年。特礼之文而非其实。昏姻全不问本人之愿欲与否,乃后世之流失,非古礼本然也。
人类群居,亦有家族社群二者,而家族实为女子之敌,以其禁锢女子必甚也。155《内则》曰:“礼始于谨夫妇,为宫室,辨外内,男子居外,女子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