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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花果园(2)

时间:2022-05-1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沙滩红柳 点击:

  这样得到的土地,怎么能用来种花果园呢?

  母亲在父亲艰难获得的土地上,困苦地解决着一家人的温饱问题。当然,随着我们一个个的降生,口粮已经成了艰难度日、被生活煎熬的无计可施的母亲和父亲最大的威胁。这时候,方显出姥姥将所有土地种上麦子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英明的。在那个时代,我家就靠姥姥麦子的接济挺了过来。我们姊妹几个的身体里,渗透着姥姥麦子的清香。

  无数次,我的母亲对着月朗星疏的夜晚,对着明媚风轻的早晨,默想着她心心念念的果园。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诱因,性格不合的父母争吵了大半生,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没有停止分分秒秒的争吵。母亲觉得就是因为父亲的那句话改变了她的命运,也就是这句话,使她与她的梦想在微薄收入的田垄间越来越远。

  母亲的婚姻船,在这个没有桅杆的大河里岌岌可危。那出自心底的无奈和埋怨是本来就不太可观的婚姻额外的补丁。以至现在,母亲和父亲的对话、交流不适宜心平气和、轻声细语的方式,完全是用白眼和吵闹来完成。但我们都能够感觉到,经过日积月累的岁月磨炼,那谩骂和埋怨里,夹杂着关爱、体谅、理解和一致。我,以及我的哥哥和姐姐,都完全适应了他们这样的表达。当然,在外人看来,这是不可理解的。

  也有好多次,母亲在地垄边,在院落的拐角处,种上了豆角、南瓜、香瓜,或者是稀稀落落的果树、杏树。在温饱与梦想之间,母亲踌躇难为、举棋不定。

  四

  终于,在政策的允许中,家里分得了自己的田地,还可以自主耕种,这给了母亲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和空间。也就是这时候,母亲所有持家的特质和潜在的管理才能得以展现。她将所有的适宜种庄稼的土地播撒了糜子、荞麦、洋芋、玉米、豆子、胡麻等等的种子。在自家的小院子里,种上了各色蔬菜。由于水的缺少,数量是少的,仅能维持夏天的供应。果木也是稀有的,各种品种也就一两棵。然而,母亲的合理利用土地和对经济变革的敏感,她很早就懂得到集市上交易。于此,我家在村子里属于少数先富起来的一族。

  电视对于人类的视觉神经和思想带来前所未有的冲击。母亲在村子里仅有一台电视出现的时候,就给我家买回了黄河牌电视机。现在我依然能够记得,那时候走出去的崇拜、羡慕。

  任何事物都具有“二律背反”的特性。母亲身上所具有的预见、胆略,持家的绸缪给自己带来了经济上的丰厚,却也带来了家族里严重的不和谐。

  母亲在稍有积蓄而且两个哥哥的年龄迈向成人的时候,着手给我家盖新房子。她把所有的存折拿出来,交给父亲。几天后,父亲运回了大批的松木料方。我家盖起了村子里绝无仅有的松木房子,这在当时还是以杨树、或者是柳树为檩子、为椽的年代,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母亲用奢华的松木搭建了房子,也搭建起了羡慕、嫉妒、围困、障碍。

  在这所松木搭建的气派的房子里,上演了我们家族里无尽的闹剧。经济上富裕起来的木纳老实的父亲和要强不落人后的母亲,却在自己的家里忍受了来自手足的诸多可接受与不可接受的羞辱、打压、指责以及无理取闹。

  母亲将这一切深埋在心底。纵使骨子里再有刚性,她依然是一位女性,这样粗线型的情感争斗,使得她的情感溪流日渐干涸,断流。

  早已葱茏成荫的花果园难以掩盖母亲心底深深的伤痛。

  终于,在我们姐妹四个因为上学、成家接二连三离开母亲身边时,由于心底淤积的伤痛和对子女无尽的想念,母亲患上了大病。

  那一年,母亲鼻子旁边有了一个肿块。一贯以牙疼对待的母亲简单地吃了点泻火药,无济于事,而且越发猛长。最后漫延到脸部、眼部。日夜不停的钝痛终于使母亲屈服了,她不能放下自己的花果园,留了父亲在家里,只身一人到了省城。母亲检查的结果令一生经过无数磨难的父亲顿时浑身瘫软:鼻癌。

  父亲觉得家里的一半天塌了。这个一生在母亲的影响下没有做过任何主张的男人,根本没有了主张。

  我的姥姥,舅舅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一致商定,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倾家荡产。

  于是,我的母亲在生死未卜的时候,躺在了手术台上,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于此同时,我的姥姥奔走于神。就在姥姥的那个镇子里,有远近闻名香火不断的城隍阁。姥姥捡了最好的日子,上了最虔诚的香火,她来到天后娘娘神位前,双手合十,深深弓着身子,虔诚地将头碰在了地上。天后娘娘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天后娘娘怎么能认出她呢?因为,她一直恭奉于神,这项功课她做得虔诚而又矢志不渝。神说:你的女儿鼻子上有一团阴霾,需要到她家里看看,才能知道是谁所为。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姥姥以最高祭神礼仪引领神,到了她的女儿家里。

  神看后,说:人脉所致。于是,轻轻弹了弹手指,挥了挥手臂,阴霾不见了。

  姥姥追问:是谁?

  神说:已经走了,至于是谁,你就不必知道了。这不利于你女儿今后与人相处。

  姥姥于是膜拜。送神。归于安静。她在心里无尽的猜测,那个阴霾会是谁呢?当然,她不是神,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于是,我的母亲,出奇的好了。在科学上已经判定了肯定结果的不治之症,母亲却挺了过来。母亲不知道,这是她的母亲请了神,将她身边的阴霾赶走了。

  病体康复的母亲,依然难以摆脱心理的阴影。似乎更加深了她对家族的失望,因为,在全村所有乡亲都看望过她病情之后,唯独没有看见我的叔叔和婶婶。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家族的积怨远远超出了对信息、谋略颇有专长的母亲所能预料的范围。

  于是,她拼命劳作,一刻不使自己停歇下来,她要用劳动的方式发散、消弭心中积压很深的伤害。烈日当头,母亲经常用手搭棚,望向太阳,望向远方。终于,有一天,她悟出了:参差不齐、五色竞秀的树木才组成了心仪的果园,起起落落疙瘩疙峁的地貌才组成了好看的风景,有多大的叶,就会有多大的阴凉,有多高的峁,就有多陡的路。人世间不也如此,又哪里处处尽显公平彰显美好呢?

  这是她从土地上得来的论证,她一直奉为真理。

  后来,母亲引为经典,一直用来教导子女,特别是我。

  五

  母亲就读于二完小。这是全县有名的学堂。

  那一年,母亲十二岁,是上学较晚的大龄生。这源于姥姥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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