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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2)

时间:2022-01-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简单 点击:
 
  你老外爷(老姥爷)临死的头天晚上还把他所有的地又看了一遍,快解放了,当年买的很多地,都叫他一个鸡蛋,一个棉穗子(一种纺花织布用的线团)的都退了,有的什么也没要,要不,解放后非得划成地主挨斗不可。不退,一下午,他真看不完那些地。(母亲出嫁过来时,还没有土改,带来了一盘石磨,一只羊,还有大舅不知怎么调换的一块2亩多的地)第二天,你外爷去赶集卖油,他还给他说:你今天下会就别再给我买麻花了,我这麻花茶可真喝够了。可你外爷还没有走到集上,就被人喊回来了,你老外爷他就下世了,一大碗麻花茶快喝完了,只剩下一点麻花头。那一天是阴历四月十一。快收麦了,人都忙,借了别人家的棺材殓了以后放在屋里,直到五月初一才出殡。他一生光棍(干净,利索)到死也没有污嗦人,割麦的时候累了的邻居,还去放他棺材的屋里吃饭凉快!
 
  没有见我过我的姥爷,母亲说:姥爷也是伤风(感冒)伤的,好几个月,当时也是来回的几家搬,最后是老在他自己的小屋子里的。打黄楼后,官府到处抓人审老百姓,叫把拾到的刀枪上缴。不知道最后收拾上来多少东西,却顺手拿走不少东西。那时你外爷是保长,就相当于现在的村长吧,不是自愿干的,没有多少人原意干,就临门的歪,歪到了不干又不行。自家的一头老母猪,藏在秫秸垛里九天,最后还是被他们拉走宰了吃了,老母猪还能下崽的,可惜了,更不用说鸡鸭鹅那些下蛋的东西了,只要他们见了,就吃,就败坏。也没几年就解放了,要不普通人家的日子真不知咋过了。母亲那一年害眼,外爷也被他们抓去了,正吊在屋梁上审呢,审了一天一夜,就还是那句话,就拾到了一个柳叶刀,早就上交了。打死也没有。放回家后,才赶忙拉了一麻袋储备票去给我看眼。后来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了(国共内战)。你大舅被抓兵的抓走了,其实是被进财的爷爷几个大钱卖的,你外爷先是在这边用磨油的大青骡子拉兵车,后来骡子累死了,就让回家,可你外爷心里有事,他在家就呆不下去呀。就去追你大舅,往往是这边刚打听到音信,赶到时部队就开走了,就这样一直赶,终于在快过江时(长江吧),见了你大舅,叫他回来,他还不愿意,用什么法子不知道,反证把他带家里来了,当时你大舅都是连队里的文书了吧。哎,要不真跟王国牌的军队去了江南,就不知后面咋样呢!
 
  其实,家里当时也真藏着一个汉阳造(国产的枪,质量真的不怎么好吧!)一个翻天镜,天上的飞机用的,多远一看就像眼前,后来还真拿出来玩过。(军用望眼镜吧!)
 
  大舅后来学会了摇课,就是算卦,用一只画眉鸟,让他从布袋里叼出一张写有字的字牌,然后再根据字牌上的卦辞推断吉凶。母亲常说的一句卦辞就是:今也攒、明也攒,攒了钱,买把伞,大风刮了伞头去,两手报个空竹竿。(近年来,也看过易经,很多算卦的书,但这句爻辞,我一直没看到)。他算他自己能活到多大,他真在那一年去世了。大舅属马的。大妗子2019年才去世,快100岁了吧!他家的故事挺多,母亲以前常说:可大多事关生死迷信,就说一个大舅家开始要孩子的事吧,刚开始的几年,孩子也生了几个,可都是不满百天或不到一岁就夭折了,最后一次,不知听谁的指点,就把家里烧饭的大锅在孩子绝气前揭下来,看到又很小又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过些事(就是过些日子)还来你家来”,刚几个月的小孩,手指不会多粗,就像有人拿着那小孩的手指写的。脱下来大人(其实就是大舅)的鞋,用鞋底狠劲的往那块写字的锅底上搧,把锅都快搧烂了,字也搧没有了,然后掂着快断气的小孩往乱死岗子上一扔,用铡刀一劈两半。再过一年,才陆续有了几个成人的孩子。后来还有一个可惜的大玉,活到九岁了,得病了,南里北里也是看不好,最后你大舅说,那就招魂吧,生死由命,那就看天吧。(日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城有一篇叫《招魂节一景》的文章,说是写日本的札幌招魂节。想看看,一直没有找到)当天下午也是人山人海的,吹着响器,抬着供品,也抬着象征替身风筝一样的东西,从东头往西头小阁子(也就是小庙吧)里送,可连村当街都没过,就见那代替人的东西,飞起来,飘飘荡荡的直向小阁子里飞去。招魂失败,没多久,小孩就没了。
 
  打过仗以后,那时是多少年都不敢晚上出门的,你想想,多少年轻的少壮人,正活蹦乱跳的都死了,能没有一点动静吗?晚上或夜深人静时的喊操声,人马的操练声、跑步声,就是你外爷信神也轻易不敢晚上外出的。一次一个东庄的亲戚来家里来下细粉(红薯粉条),天刚打眼(就是有点模糊,路还能看清)就想回去,刚走到庄外的一小段,就慌张的有跑回来了,说是一个头大的坷垃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在后面。快吓死了。
 
  四舅家也是先有几个孩子没成,他家的大妮与你三姐差不多大,你姥娘开始还出坏注意叫我们跟她用你三姐还。我气的多少时没上他那去。谁家的孩子不是金豆子。要不是你妗子看的紧,红梅(四舅家的大妮)也差一点,都到几岁了,也一刻也不敢离豪。三月大时,一次她看他睡着了,刚睡着,拿个衣裳也不是小孩的尿布去河边洗,刚到河边,其实就几步路,很近的,一想不对劲,拔腿就往家跑,就看到红梅头上裹个东西,头向下已经头脸发青,这会说也就2、3分钟光景,就是有人想做也不可能有人能有时间去做。
 
  哎,农村的事怎么能事事说的清,就像李佩甫先生的《生命册》里面:在秫秸结成的锅排上,找当年的小麦磨成的白面,用细箩均匀的筛上一层,尔后,仅凭意念(不用手),让筷子在锅排上竖起来,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姥娘去世时也是挨着过年,我对姥娘是有一点印象的,那一年二姐出嫁,她来给烙的烙饼,烙完时,专一给我烙了一个焦的,吃完焦饼两天,二姐就被接走了,没有租赁到响器,只有一个车载的大喇叭。没多久快过年了,姥娘去世请后街的能人用萝卜雕了一桌花花绿绿的供品,一只鸡是被怎样处理了翅膀和鸡脚,做了造型。娘说:咱的供是没有盖的。
 
  整理完,又快清明了,春天温暖,万物复苏,母亲也慢慢的好起来了,往后的事我都是亲历者,从四毛大爷死(那一年我正上初中,住校,其实是住在堂嫂的姨家)回来不知道哭,傍黑,跪在棺材傍,被大哥瞪了一眼才哭出来。后来就是得病的会唱花鼓的二舅,(那一年我去郑州上学)再后来我的长兄,大舅、我的大爷,大妈,四毛大娘,我的父亲,妻子的奶奶,岳父,儿子的豁牙子大爷(四毛大爷的儿子)……
 
  岁月无情,人如流水,只要不如大爷爷家没有男孩,就会如大海的波涛一浪一浪,不止不息……
 
  2020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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