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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尽心机的一夜(2)

时间:2022-03-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不,我不会放弃!无论如何不会放弃!”维尔金斯基全身探向前面,用一种十分荒谬的热烈口吻说道。

“您宁可重新陷入不幸,也不愿做个卑鄙下流的人,是不是?”

“是的,是的……我甚至根本相反……想做个十足的卑鄙小人,不,我说错了……虽然根本不是卑鄙小人,而是相反,我宁愿做个十足不幸的人,也不愿做个卑鄙小人。”

“那您就该明白,沙托夫认为这告密乃是他的一项利国利民的义举,他的最高信念,而证据,就是他本人在政府面前也多少是冒险,虽然由于告密有功,当然,他可以将功折罪,得到从宽处理。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死心的。什么幸福也战胜不了他的内心冲动;一天后他就会幡然省悟,责备自己,就会去履行他应尽的义务。再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幸福可言,不就是分手三年后,老婆回到他身边生了个斯塔夫罗金的孩子吗!”

“可是谁也没有见到沙托夫去告密呀。”希加廖夫坚持地突然说道。

“他去告密我见过,”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叫道,“确有其事,这一切都混账透了,诸位!”

“可我,”维尔金斯基忽地火了,“我抗议……我坚决抗议……我要……我要这样:我希望等他来之后,我们都走出来,大家都问他:如果真有此事,就要他认错,如果他保证没有这事,就放了他。不管怎么说吧——先审问他;依审问的结果行事。而不是大家先躲起来,然后乘其不备猝然下手。”

“用共同事业来冒险,轻信他的保证——真是愚不可及!他妈的,诺位,现在这多么愚蠢啊!在这危险的时刻,你们到底想扮演什么角色呢?”

“我抗议,我抗议。”维尔金斯基一迭连声地喊道。

“至少请您别吼,信号都听不见了。沙托夫,诸位……(他妈的,现在这多么愚蠢啊!)我已经告诉过你们,沙托夫是斯拉夫派,也就是说他是一个最混账的东西……不过,见鬼,这都无所谓,这都没有关系!你们把我都弄糊涂了……诸位,沙托夫是个凶狠的人,因为他毕竟曾经是我们这个团体的一员,因此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直到最后一分钟我都希望能够利用他来为共同事业服务,把他作为一个凶狠的人来使用他。我一直爱护他,体谅他,虽然上级已有十分明确的指示……我体谅他的程度超过他应得的一百倍!可是到头来他却去告密;哼,活见鬼,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谁想溜,你们试试看!你们谁也无权抛弃事业,半途而废!如果你们愿意,只管去跟他亲嘴好了,但是你们无权轻信他的保证,出卖我们的共同事业!只有猪和被政府收买的人才会这样做!”

“这里有谁被收买了?”利普京又不紧不慢地问。

“说不定就是您。您还是给我闭嘴的好,利普京,您这么说只是由于习惯。诸位,被政府收买的人就是那些在危急时刻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人。因为害怕,总会出现这样的混蛋在最后关头临阵脱逃,还大叫:‘哎呀呀,饶了我吧,我可以出卖所有的人!’但是,诸位,要知道,现在怎么告密也没有用了,他们不会饶恕你们的。即使判刑时给你们罪减二等,你们每个人还是免不了要去西伯利亚,此外,你们也逃不了另一把剑。而这另一把剑比政府的剑更锋利。”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在疯狂中说了许多多余的话。希加廖夫坚定地向他迈近三步。

“从昨天晚上起,我就把这事仔仔细细地考虑过了,”他像往常一样自信而又有条不紊地开口道(我觉得,即使他脚下山崩地裂,他这时也不会加强语气,也不会改变他说话有条不紊的一丝一毫),“经过仔细考虑后,我坚决认为,预谋中的暗杀,不仅浪费本来可以更实事求是和非常直接地加以利用的宝贵时间,此外这也是有害地背离了正常的道路,因为这种背离对我们的事业一向极其有害,并且使我们的事业屈从于一些思想肤浅的人的影响(这些人主要是政客,而不是纯粹的社会主义者),因而使事业的胜利推迟几十年。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抗议,抗议预谋中的这一举动,使大家引以为戒,然后把自己排除在外,决不参与你们当前的这一行动,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当前这一时刻称之为你们的危急时刻。我之所以要离开这里——并不是出于害怕这一危险,也不是出于对沙托夫的多愁善感(我根本不想跟他亲嘴),而仅仅是因为这整个事,从开始到末了,都与我奉行的纲领直接抵触。至于告密以及政府收买云云,就我这方面来说,你们完全可以放心:我绝不会去告密。”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他妈的,他肯定会碰到他们,他肯定会给沙托夫通风报信的!”彼得·斯捷潘诺维奇叫道,说罢便拔出手枪!传出了喀嚓一下扳起机头的声音。

“您可以放心,”希加廖夫又回过头来,“我在路上遇到沙托夫,我也许会向他鞠躬问好,但是我绝不会向他通风报信。”

“您知道吗,您这样做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傅立叶先生?”

“我要请您注意,我不是傅立叶。您把我跟这个甜言蜜语、脱离实际、优柔寡断的人混为一谈,只能证明我的手稿虽然在您手中,可是您对其中的内容却一无所知。至于您想报仇,那我可以告诉您,您扳起机头是没用的;当前这时候,这对您非常不利。如果您威胁我明天或者后天要把我干掉,那,除了招来多余的麻烦以外,您也捞不到任何好处:您可以杀死我,但是早晚你们还得采取我的这一套办法。再见。”

就在这一刹那,在两百步开外,从大花园里,从池塘方向传来了一声口哨。利普京按照昨晚的约定也立刻吹了一声哨子作为回答(他因为不敢指望他那没几颗牙的嘴真能吹出什么声音来,他为此上午到市场上去花一戈比买了一个孩子们吹着玩的用黏土烧制的哨子)。埃尔克利在半道上就预先告诉了沙托夫,他们将用哨声作为暗号,所以沙托夫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您放心,我会从一边插过去,躲开他们的,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希加廖夫用给人印象深刻的低语预先声明道,然后也不加快脚步,不慌不忙地穿过黑黢黢的花园,径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现在,这桩可怕的事件是怎么发生的,直到最微末的细节,均已真相大白。先是利普京在紧挨山洞的地方迎接埃尔克利和沙托夫;沙托夫没有向他鞠躬问好,也没有向他伸出手去,但却立刻急匆匆地大声道:

“喂,您的铁锹在哪儿,还有没有别的灯笼?不用怕,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至于斯克沃列什尼基,即使现在从这里开炮,那里也听不见。瞧,就这儿,就在这里,就在这地方……”

于是他跺了跺脚,他跺脚的地方,真的就在离山洞后犄角十步远的地方,在靠近森林那一边。就在这时候,托尔卡琴科从树背后一个箭步窜了出来,从后面朝他扑去,埃尔克利则从后面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肘。利普京则从前面扑来。三个人一起把他摔倒,并且把他按在地上。这时,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拿着手枪蹿了出来。据说,沙托夫还来得及向他扭过头去,还能看清他和认出他。三盏灯笼照亮着这一场面。沙托夫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又不顾一切的喊叫;但是他们不让他喊: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镇定自若而又坚定果断地把手枪直接对准他的脑门,紧紧顶在上面,接着就扣动响了扳机。枪声似乎并不很响,起码在斯克沃列什尼基什么也没有听见。不用说,希加廖夫听见了,他还没走出三百步——既听到了喊叫,也听到了枪声,但是,据他自己后来提供的证词,他既没有回头,甚至也没有停步。几乎是一枪毙命。只有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一人仍旧保持着有条不紊的办事能力,但是我不认为他还保持着沉着和冷静。他蹲下来,用坚定的手匆匆搜查了一下死者的口袋。没有钱(钱包留在玛丽亚·伊格纳季耶芙娜的枕头下面了)。只找到两三张废纸:一张是办公室的便条,另一张写着某本书的书名,还有一张是国外某饭馆的旧账单,天知道事隔两年为什么还完好地保留在他的口袋里。彼得·斯捷潘诺维奇把这几张纸塞进自己的口袋,突然发现大家都围在一起,看着尸首,什么事也不做,他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开始不客气地破口大骂,连连催促大家赶快动手。直到这时,托尔卡琴科和埃尔克利才醒悟过来,急忙跑进山洞,霎时就从山洞里搬出两大块他们一早就藏在里面的石头,每块各重约二十俄磅,已经准备好了,就是说用绳子紧紧地和结结实实地捆好了。因为预先说定把尸体扔进最近的那个(即第三个)池塘,并把他沉入塘里,所以他们就开始把这两块石头分别绑在他的两腿和脖子上。彼得·斯捷潘诺维奇负责绑绳子,而托尔卡琴科和埃尔克利只是搬起石头和轮流递给他。埃尔克利递上了第一块石头,于是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便骂骂咧咧地开始用绳子捆住尸体的两腿,并把这石头绑在他腿上——在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托尔卡琴科一直两手垂直地抱着另一块石头,全身前倾,剧烈地而又似乎毕恭毕敬地弯着腰,以便他一要就把石头递过去,居然一次也没有想到可以把这负荷暂时放在地上。当这两块石头终于绑好,彼得·斯捷潘诺维奇从地上站起来,注视着在场诸人的面容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几乎使大家都感到吃惊的咄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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