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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顶聪明的毒蛇

时间:2022-01-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群魔(全文在线阅读)  >   第一部 第五章 绝顶聪明的毒蛇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摇了摇铃,一屁股坐到靠窗的一张单人沙发上。

“您坐这儿,亲爱的。”她向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指了指房间中央靠着大圆桌的一个座位。“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这是怎么回事?您瞧,您瞧,您瞧这女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嗫嚅道……

但是进来了一个用人。

“一杯咖啡,马上,单煮,越快越好!马车先别卸套。”

“Mais chère et excellente amie, dans quelle inquiétude……”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用有气无力的声音惊呼道。

“啊!讲法语,讲法语!一眼就看出来了,上流社会!”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拍了一下手,欣喜若狂地准备听他们用法语交谈。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几乎惊恐地注视着她。

我们大家都相对无语,都在等候着收场。沙托夫始终不肯抬头,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则惊慌失措,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两鬓已经冒出了汗珠。我看了一眼丽莎(她坐在角落里,几乎紧挨着沙托夫)。她的两眼锐利地扫来扫去,一会儿从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扫到瘸腿女人身上,一会儿又从瘸腿女人身上扫回来;她嘴上挂着一丝微笑,但不怀好意。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看见了这微笑。然而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却完全看傻了:她喜形于色,而且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地打量着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的华丽的客厅——家具、地毯、墙上的油画,古色古香的、绘有彩画的天花板,墙角还挂着一个镂刻有耶稣受难像的大青铜十字架,一盏瓷制的吊灯、几本相册,以及桌上的各种小摆设。

“这么说,你也在这儿,沙图什卡!”她忽地叫道,“其实我早看见你了,可是我想:不会是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她又快乐地笑起来。

“您认识这女人?”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立刻转过身来问他。

“认识,您哪。”沙托夫喃喃道,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又依然坐着没动。

“您知道她什么呢?请快点告诉我!”

“说什么呢……”他不必要地发出一声冷笑,欲言又止……“您自己不看到了。”

“我看到什么了?好啦,您随便说点什么吧!”

“她跟我住同一公寓……跟哥哥住在一起……是一位军官。”

“是吗?”

沙托夫再次欲言又止。

“不值一提……”他含含糊糊地说道,接着便闭紧嘴唇,一言不发。甚至由于自己贸然下定这样的决心脸都涨红了。

“当然,指望您再说什么是不可能的了!”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愤怒地打断道。她现在很清楚,所有的人都知道某件事,然而所有的人又都在害怕什么,对她提的问题竭力回避,想瞒着她,不让她知道某件事。

一名用人走了进来,用小小的银色托盘给她端来一杯她特意要的咖啡,但是她做了个手势,那用人又立刻向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走去。

“亲爱的,您方才冻坏了,快喝下去暖和暖和。”

“Merci,”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接过杯子,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她居然对用人说法语merci。但是遇到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威严的目光后,她胆怯了,把杯子放到桌上。

“阿姨,您没有生气吧?”她以一种冒冒失失的随便态度含糊地说。

“什么——?”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霍地在沙发上伸长了腰,“我是您的哪门子阿姨?您这话暗示什么?”

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没有料到她会发这么大火,浑身像抽风似的发起抖来,倒像疾病发作似的,猛地倒在沙发背上。

“我……我以为应该这样的,”她睁大眼睛,看着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嗫嚅道,“丽莎不也这么叫您吗。”

“又来什么丽莎啦?”

“就是这位小姐呀。”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

“那么说她对您已经成了丽莎啦?”

“您方才不是也这样叫她吗。”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稍许鼓起了点勇气。“我好像在梦中也曾见过这样的大美人儿。”她好像无意似的笑了笑。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想明白了,也就稍稍安心了,甚至对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说的最后一句话还微微一笑。那女人抓住了这微笑,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跟前。

“请您收下,我忘记还您了,您别因为我的无礼而生气。”她突然把不久前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围在她肩膀上的黑色披肩拿了下来。

“快把它重新围上,以后就永远留下,归您了。您先过去坐下,喝您的咖啡,请不要怕我,亲爱的,安下心来。我开始理解您了。”“Chère amie……”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又冒冒失失地开了口。

“啊呀,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您就别来添乱了,已经够晕头转向的了,您就行行好吧……请您摇一下身边那铃,让下房里来个侍女。”

接着是沉默。她的目光怀疑而又恼火地从我们所有人的脸上扫过。她心爱的侍女阿加莎来了。

“把我在日内瓦买的那块带格的头巾拿来。达里娅·帕夫洛芙娜在做什么?”

“她不大舒服,您哪。”

“去请她上这儿来一趟。就说我请她,尽管不舒服,也请她枉驾来一趟。”

就在这时候,从相邻的几个房间里又传来了跟方才类似的异乎寻常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突然门口出现了气喘吁吁而又“心烦意乱”的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马夫里基·尼古拉耶维奇挽着她的胳臂。

“啊呀,老天爷,总算走到了;丽莎,你这疯丫头,你要怎么摆布你母亲呀!”她尖叫道,就像所有身体虚弱,但却脾气暴躁的女人惯常的情况那样,这一叫也就把郁积于心的怒气统统发泄了出来。

“她阿姨,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我是到府上来接小女的!”

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皱起眉头瞧了她一眼,半坐半起地欠了欠身子,差点掩饰不住心头的懊恼,说道:

“你好,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劳驾,请坐。我早知道你会来的。”

对于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来说,受到这样的接待,并没有任何出乎意料的地方。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从小就十分霸道地蔑视自己读寄宿学校时的同学,虽说表面上很要好,可是骨子里却看不起她。但是当前情况有点特别。最近几天来,这两家的关系有可能完全破裂,对此我已经在前面顺便提到过了。造成初露端倪的这一决裂的原因,对于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来说暂时还是个谜,这样一来,就更气人了;但是最气人的是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已经在她面前摆出一副异乎寻常的傲慢架势。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当然对此感到不快,与此同时,她又听到一些奇怪的谣言,主要是这些谣言含糊不清,使她非常恼火。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是个直筒子脾气,性格高傲而又坦率,如果冒昧地说,还有点莽撞。她最受不了的是那种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地背后说人坏话,她一向宁可刀对刀、枪对枪地公开厮杀,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两位太太已经五天不见面了。最后一次是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的回访,可是当她离开“德罗兹多夫家那女人”时,却惹了一肚子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可以正确无误地说,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现在进来,一定天真地以为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不知为什么见了她就应当胆怯;这从她的面部表情就看得出来。但是,每当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稍微有可能怀疑不知为什么有人认为她受了屈辱的时候,大概就会有一个最傲慢和不可一世的魔鬼附在她身上。至于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芙娜,就像许多长期任人欺侮,不加反抗的弱者那样,一旦看到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就会表现得非常激动,并伺机反扑。诚然,她现在健康欠佳,可是她却一向在有病的时候脾气变得更坏。最后,我还要补充一点:如果这两位总角之交一旦爆发争吵,我们这些人虽然坐在客厅里,也不会因为有我们在场而使她们有所顾忌;我们被认为是自己人,几乎是她们的下属。我当时就不无恐惧地想到了这个。自从瓦尔瓦拉·彼得罗芙娜一进来,斯捷潘·特罗菲莫维奇就一直站着,这时听到普拉斯科维娅·伊万诺英娜一声尖叫,便筋疲力尽地跌坐到椅子上,并绝望地开始捕捉我的目光。沙托夫坐在椅子上猛地转过身来,甚至自言自语地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我以为他要站起来走开。丽莎微微欠起身子,但又立刻坐了下来,甚至对自己母亲那声尖叫都没有给予应有的注意,这倒不是因为她那“执拗的性格”,而是因为她整个人显然处在另一种强大印象的控制下。现在她几乎心不在焉地望着空中的某个地方,甚至对玛丽亚·季莫费耶芙娜也不像过去那样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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