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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片段中的父亲

时间:2021-06-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 老高 点击:
记忆片段中的父亲


  1引子
 
  父亲升入天堂已经30年了。不知怎的,近日有一种情愫在我心中蔓延,记忆片段中的父亲激荡着我的灵魂。
 
  2
 
  片段一、碰到豹子
 
  1965年,我5岁。
 
  夜静寂,只听得见父亲“咚咚”的脚步声。深秋的风,呼呼地吹着,寒冷彻骨。星星在天空不停地眨着眼睛,像要告诉人们什么。朦胧的下弦月斜倚西穹,给大地盖上银色的被子。远山近水都在银色的世界中恬睡,那么静谧、那么安恬。月亮落下去了,整个天宇霎时陷入黑暗之中。
 
  父亲背着我,持续不断地向前走。忽然,父亲停住了脚步,屏住呼吸,凝视着前方。
 
  “爹……”我叫了一声。
 
  “娃娃,我们碰到豹子了。”父亲扭过头,轻轻地说。
 
  我望着前方,只见离我们十多步远的地方,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两只眼睛像两个绿灯笼,直直地盯着我和父亲。那绿色的光,令我毛骨悚然。一瞬间,以往听过豹子吃人的故事,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浑身发抖了。仿佛那只豹子正向我们扑来,张开血盆大口,吐出血腥的浊气,将我和父亲吞进肚里。
 
  “爹,我怕。”我颤抖着低声说。
 
  “甭怕,有爹哩。”父亲扭过头,在我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霎时,好像有一股奇异的电流,冲遍我的全身,我的恐惧消失了。
 
  “有豹子啰!哦……打豹子啰……”父亲高亢的喊声在空旷的天宇萦荡。群山在回响,“有豹子啰!哦……打豹子啰……”父亲一遍又一遍的呐喊终于迎来回应,“打豹子啰”的喊声越来越多,有人在接应父亲,给我们壮胆助威了。
 
  “大哥,伤着了吗?”几个人来到我们面前,不约而同地问。
 
  “没伤着,得罪几位大哥了。”父亲腾出右手,揩去脸上的汗水,“要不是碰到几位哥子,我们俩爷子就麻烦了。”
 
  “我们早会儿在上面放水就看见这畜生,没想到让你们俩爷子碰到了。”其中一个说,“咦!大哥,卖啥这么早?”
 
  “背娃娃去看病哩。”父亲回答。
 
  “父母心啊!”几个放水的感叹着走了。
 
  “爹,我长大以后就供您。”我伏在父亲背上说。
 
  “乖。”父亲把我往背上㧐了㧐,迈开脚步朝前走。
 
  天亮了,我望着浅蓝色的苍穹,那还处在朦胧状态的远山近水,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3
 
  片段二、海边看青
 
  1967年,我7岁。
 
  父亲把我抱上黄骠马背,心情愉悦地说:“走啰,看青去啰。”
 
  小马驹像我一样,兴奋地在妈妈周围转着圈。
 
  看青是为了防止牲畜糟蹋庄稼。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因为父亲在剿匪时负过伤,身体不好,生产队照顾他,才安排他做这个工作。看青虽然劳动强度不大,可工作时间长,责任大,一般人并不愿做。
 
  父亲带着我,来到海边。把马縻好后,就急急忙忙地开始巡视工作。父亲的神态极专注,专注到看到哪颗庄稼苗歪了,都要小心翼翼地扶正。
 
  巡视完庄稼地后,父亲总会和我坐在田埂上,凝视着蔚蓝的海子。无风的时候,海子水平如镜,恬静而安详;微风轻拂,海子就会泛起粼粼的波纹;下午风大时,海面的“白鹅浪”则犹如万千白鹅在嬉戏追逐,场面蔚为壮观。
 
  海对面的青山顶上,树木排列有序。
 
  “爹,”我指着山顶说,“那些树多像行军中的队伍啊!”
 
  也许是我的话勾起了父亲的回忆,他的脸上显出老战士特有的表情。“行军打仗苦啊,我们那时候剿匪……”
 
  我已经听父亲多次说过他“过五关斩六将”的传奇经历,下面的情节我耳熟能详:剿匪部队在原始森林中和土匪对峙,子弹嗖嗖地飞。忽然,敌人投来的一颗手榴弹落在掩体里,嗞嗞地冒着白烟。危急时刻,父亲跃身跳起,推开战友,自己却不幸被炸伤腰部。他轻伤不下火线,最后终于和战友们消灭了土匪,将匪首逼进山洞生擒活捉。
 
  父亲带着我,在海边採辣柳菜、水芹菜。我抬起头来,看到捕捞队来了。
 
  “爹!”我惊喜地喊,“快看,拉大网打鱼的来了。”
 
  十几只船,几十个人拉着渔网靠岸。霎时,寂静的海边热闹起来。鱼儿在网中蹦跳不休,渔民们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溢出丰收的喜悦,他们粗犷地欢笑着、忙碌着。我犹如脱缰的小马,脱光衣服,赤条条地扑进海里,这里瞧瞧,那里望望,费劲地逮条鱼抱在胸前,跌跌撞撞地跑上岸。
 
  4
 
  片段三、“活动”求人
 
  1982年,我22岁。
 
  月明星稀,皓月当空。父亲和我在校园内一前一后地走着。初春的夜,乍暖还寒。冷风吹来,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校园内万籁俱静,只有清冷的月光,陪着我和父亲。我看着走在前面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心里酸酸的。有谁知道,我们将要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干一桩为道貌岸然者所不齿,而我和父亲又不得不做的勾当呢?
 
  “爹,我不想去。”我低声说。
 
  “你不想?”父亲反问着,略微停顿一会儿,“那就我一个人去吧。”
 
  “3-5”,我低声告诉父亲门牌号。这几个字往天对我来说是亲切的,因为住在那间寝室里的人是经常关怀我的班主任老师。可今天,我却有点惧怕了。
 
  我停步注视着父亲那略微佝偻的身躯蹒跚地向前挪动。凄冽的鸡鸣忽然划破寂静的夜空,十分刺耳。
 
  我心里很乱,不知道想什么才好。
 
  中午,传达室门卫告诉我有人找,我赶紧朝学校大门走去。
 
  我惊讶地看见父亲站在大门口,风尘仆仆,肩上扛着一个尿素口袋。父亲衰老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往年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呆了足足一分钟,我才回过神来,赶紧让门卫把父亲放进来,接过父亲肩上的口袋。
 
  回到寝室,我从保温瓶里倒出热水,端着洗脸盆来到父亲面前,“爹,洗把脸。”
 
  “不忙,我趁手把蒜薹收拾好。”父亲摇头对我说。
 
  我知道父亲的脾气,帮他把蒜薹拿到自来水龙头上冲好水,放在过道上。
 
  父亲洗了脸,我赶忙倒了一杯水端给他。
 
  父亲一边喝水一边说,“来一趟不容易呀,又是火车又是汽车的。城市这么大,乱糟糟的。要不是遇到一个好心的老师,我还找不到你们学校哩。”父亲把城里的人都叫做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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