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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伦贝尔记忆(节选)(11)

时间:2023-04-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李存葆 点击:


    班禄制、三长制、均田制和整饬吏治等全方位的大变革,使北魏很快走向鼎盛与辉煌。据《魏书》记载,太皇太后冯氏辅佐孝文帝掌国期间,“百国千城,莫不欢附”“九州致贡,殊域来宾”“商胡贩客,日奔塞下”……当时北魏辖户五百万,人口两千五百万,是当时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

    司马迁有云:“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太皇太后冯氏,深明“俭为德之共,奢为恶之大”的奥义。她清茶淡饭,衣不完采。她经常带着皇孙孝文帝深入民间,访贫问苦。在均田制实施的第二年,北魏大旱,百姓望云霓而断颈,禾苗盼甘霖而折腰。冯氏在开仓赈灾的同时,下令停建朝廷的楼堂馆所,并把宫中与纺织无关的宫女,发送出宫。不久,又在宫中停止制作皇室所用的绫罗,还把宫中十分之八的衣物珍宝、太官杂器、太仆乘具、内库弓箭刀钤以及外府的大半衣物、缯布、丝纺一一分发给六镇戍兵、贫民和残疾人。

    冯氏见皇孙孝文帝已能不折不扣地贯彻她的治国大计,便淡出了政治舞台。这时,冯氏越发显得宅心仁厚。她的心境像秋日的呼伦湖一样淡定、澄明;她的心态像大雪后的呼伦贝尔草原一样宁静、轻软。一天,冯氏身体欠安,需服菴闾子。御厨因夜间失眠,误把稀粥当汤药端给了太皇太后,而且稀粥里还有一只死蜻蜓。孝文帝见状,勃然大怒,下令处死御厨。冯氏摆手制止,用筷子挑出蜻蜓,边喝粥边笑吟吟道:御厨做的这粥太香了,连小蜻蜓也飞来凑热闹……公元490年深秋,冯氏魂归普陀,享年四十九岁。纵观冯氏刚柔并济,王霸张弛,屈辱过,哭泣过,仇恨过,挚爱过,欢笑过,开明过,光辉过的一生,会令多少男性君王自愧弗如!

    孝文帝嘉给皇祖母的谥号为“文明太后”,可谓实至名归。

    六

    文化是个复合体。它包括信仰、宗教、道德、法律、知识、艺术、风俗及人作为社会一员所形成的习惯等。文化是一个国家与民族的生存之根,是生生不息的灵魂与血脉。最终印证一个国家和民族伟大的,是她的文化。北魏王朝在文明太后冯氏主政时期,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形成了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华夏文化与外域文化兼容并蓄的显著特质。

    这特质集中体现在大同云冈石窟佛教造像上。

    云冈石窟位于今大同市西郊武周山南麓,石窟依山而凿,东西绵延一公里,现存石窟五十三座,造像五万一千余尊,佛像最高者达十七点八米;动植物花纹浮雕图案,更是不可胜数。其工程之大部分,告竣于文明太后柄国期间。

    公元446年,太武帝拓跋焘西征长安镇压“盖吴起义”时,发现一寺庙内,暗藏兵器,群聚淫乱,遂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太武灭佛”事件。这之后,北魏朝中,内侍宗爱“连弑二帝”;引得朝野上下,说佛谈禅,甚嚣尘上。即位不久的文成帝拓跋濬,在皇后冯氏及大臣们的极力撺掇下,再度复法兴佛。

    公元452年,拓跋濬颁诏:凿石造佛,如我帝身。僧师与工匠于兴安初年,凿出一尊魁梧的“兴安佛像”。这尊释迦像的脸上、足上,竟各有黑石,冥同拓跋濬面上、脚上的黑痣。这将梵宫之“梁”,换作帝王之“柱”的手段,显示出拓跋王朝过人的精神统治智慧。这种艺术上的胆略和气魄,也只有马背民族才能做得出来!

    翌年,西域高僧昙曜,应诏来到平城。不久,他即被拓跋濬与皇后冯氏尊为帝师。在冯皇后的董理下,由昙曜主持,皇家又相继开凿出“昙曜五窟”(现第16至20窟)。五窟从开国皇帝拓跋珪到时任皇帝拓跋濬,一帝一窟,依次而建。每窟一石门,一石窗,外壁雕满千佛,主佛释迦均高达十三米以上。它们或坐或立,无不假释迦之躯,雕皇帝之态,借释迦之仪,传皇帝之神。使云冈石窟,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拓跋皇室祖庙。

    这借佛之望,增帝之威的“僭越”,挣脱了中外造佛艺术的绳墨,恰恰成为鲜卑人在佛文化上的独创。那一尊尊圆髻方额、高鼻深目、眉眼细长、嘴角上翘、巨耳垂肩、身躯健硕的释迦,神情既威严又可亲,气度既恢宏又睿智。在这里,释迦俨然成为从呼伦贝尔大草原上走来的“顶天立地奇男子,照古腾今大丈夫!”

    一切能够永存的艺术作品,是用它时代的本质雕刻的。昙曜五窟中的释迦,是西域造像艺术东传后的顶级作品。从五尊释迦眉梢、嘴角上流溢出的微笑里,每个人都会有着不同的解读。我们读到的可以是,佛家那普度众生的慈悲、亲和、怜悯与宽容;也可以是,一个从刀林剑丛中杀出的马背民族,在文化上的自信、自觉、独尊与高贵。这佛爱无涯和权力至上,佛光普照和皇恩浩荡的巧妙契合,所形成的独特风格,使昙曜五窟产生了永恒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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