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枫轩原创文学网 - 纯净的绿色文学家园 !
雨枫轩

一记耳光

时间:2011-06-18来源: 作者:荆小轲 点击:

   常常会想起我的老师来,想她现在忙着什么呢?
  
   上次电话里,她居然没有问起我又写了什么没有,只是问:你现在身体好吗?我回答说好着呢,胖了,很难看。她笑了,听着她的笑声我忽然怀疑她是不是自己有了病,所以才来问我,但我没有问她,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
  
   我的老师一定是病了。
  
   她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气力不够,我不忍多说什么,但似乎说的话都不能代表我想说的,我想让她高兴,但所有的话,似乎都不够让她高兴——我没有让他高兴的事告诉她,想想,我就悄悄的给了自己一耳光,那记耳光在我的脸上留下红色的印记,仿佛青春的颜色。
  
   老师能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吗?我喝了一点酒,像个傻瓜似的坐在电脑前给她写字,我想让她知道我打字不用看键盘了,我可以一坐六个小时去写一篇文字了,我变成了她想不到的老实学生,我活得很充实也很安全,因为我知道,这曾是她简单的期望。
  
   我曾是那样的不安分。
  
   她不知道,在靠墙的最后一排里,有一个袖珍的大侠和他的英雄梦。大侠常常幻想自己怎样骑了马,翻越围墙冲到田野里去,而辽阔的田野上,有马鸣风啸萧。
  
   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属于课堂,不属于学校,而属于某个故事。而冲入这个故事的,常常是一只小小的粉笔,它准确的击中我的脑袋,此后便是她的声音:站起来。我便站到了现实里,又成了那个矮矮的少年。后来因为一件事,那个矮矮的少年在她的面前站了一个下午,也没有让她听到一声对不起。她很伤心,现在提起来,还是会伤心。
  
   那时候随着工厂的搬迁,常常会有新学生来报到。
  
   你知道吧,蚂蚁的王国里,也有各种的角色和分工,那个微观的社会里,有各式各样的梦想;那小小学校里,也是这样的呢,总有些人,以为在这里时间长了,便可以做蚁王,新来的学生,便成了他的征服目标。
  
   不断的有人来,不断的传来谁谁又挨打了,谁谁又请客了,这些事里总少不了一个人的名字,他是个粗壮的男生,练过体操和散打,这还不算啥,据说他在校外有很多黑道上的朋友。他常常像收税的一样,在各个宿舍游荡,有时候,也到我们屋里去,屋里的人都被他借过钱,我也给他过,不过我告诉他,要还的,他笑笑,还。
  
   我说过让他还的。
  
   所以,收到了那张纸条我无比兴奋。那是一个新来的同学写的,他说:刘,你出头,翻他好吗?我压抑着兴奋回他的话,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翻他?那个同学说:都说你够意思,我看你也不过如此。我回:要我出头,得听我的。
  
   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就动手。
  
   学校走廊上忽然炸了锅,大家都朝一个方向跑去,在一个柱子边,大家看到一个粗壮的家伙被三个人围攻,我从后面突然袭击扳了他的脖子,趁他无法还手,前面的两个一阵猛打,他倒了,再也无法爬起来,蜷成了一团。那一团东西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头便流了血,算他便宜,很快学校就来人了。有人拉我,我回手就是一拳,那是我的老师,她没有动,我想说什么,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耳光。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这个世上,只有我的妈妈可以打我。
  
   我的眼前冒了星星,和我儿时在夜空中看到的一样。我听到她严厉的呵斥:滚到办公室去!
  
   我站到她的面前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废话。
  
   为什么打人?
  
   不喜欢他。
  
   不喜欢一个人就可以打,那人家不喜欢你,也可以打你吗?
  
   所以你刚才打我,我认了。
  
   你必须承认错误。
  
   你就等吧
  
   她什么都没有等到,她说很多话,说人要讲道理,人要理智,人要这样要那样,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象某种噪音,在我的耳边响来响去,我摸摸自己的头,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零件,一摸全是汗,我怎么出汗了,紧张了吗?我也看到了她额头的汗,还有她面颊上的眼泪,她没有办法了,终于说:你去吧。
  
   一直等着学校处分的通知,我想,我那样折磨了那个老师一个下午,她不会放过我吧,终于没有等到,学校好象忘了这件事,有一天下午我听见了办公室里激烈的争吵,我听见了老师的声音,说再给他一个机会吧,他不是可救药,后来见教务主任面红耳赤的从里面出来,一边走一边自语:护,护,护,这样的学生不开除,以后还有没有校规?
  
   我忽然跑进办公室,对她鞠了一恭,她说:去吧,好好上课。我抬起头来,看到了老师的眼睛,她哭了,我也看到了她的手,那只手摸过我的额头,也打过我耳光,我多么想去拉那双手。
  
   是那双手拉着我,走到阳光下。
  
   我是一只离群的蚂蚁,只看到了自己,看不到天有多大。我没有因为走得太远,而被命运的手碾死,是因为,我遇到了那双手,她在我的脸上留下红色的手印,那手印刻在我的记忆里,象爱,刻在我的生命里。
  
   很多年后,我问我的老师,为什么护我,她说:为你的表情,常常在上课时看你的表情,你静静的想事时,我看得出来,你其实是个好孩子。
  
   这是什么理由啊。
  
   很多年过去了,我的脸上增长了很多内容,少了的,只有表情;无论我脸上增长了什么,都掩盖不住那红色的手印,只有我自己能看到,在岁月里,它愈加清晰。我常常在做某件事的时候想起那一记耳光,想,不知道老师喜欢不喜欢我这样做。
  
   我想做个好人,因为,这是她喜欢的。
 

顶一下
(3)
75%
踩一下
(1)
25%
------分隔线----------------------------
栏目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