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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灶酒香

时间:2022-06-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糜建国 点击:

  大山巍峨,山路十八弯,三轮摩托车呼啦啦在山路上穿行,随着视野开去,慢慢消失在大山中……

小灶酒香

  清明过后,阳光温润。烤酒师王明祥含着烟,眯缝着眼,打量着天空,他又要忙乎了。这样二十到三十摄氏度的气温,最适合烤小灶酒。果不然,张家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一个电话,方圆几十里,王师傅都会上门烤酒。

  蓄积了一冬能量的三轮车,铆足了劲儿,欢快地跑起来。三轮车载着一黑一白两口大缸子,还有方铲、耥板、鼓风机、钢瓢、木刀、酒度表等烤酒工具。

  王师傅把洗净的高粱倒进大锅中,加了水,架起柴火,煮起来。

  煮高粱,看似简单,实需蒸透,但熟而不黏,内无生心。既不能煮得太生,也不能煮得太老。太生、太老,都会降低出酒率。看见高粱开口了,热浪滚滚中,他挥动方铲铲起高粱,倾倒在地坝里,降温去热。

  地坝洗得干干净净。王师傅铺上糠壳,迅速地用耥板把高粱舒展开去。从高粱出甑到晾晒,王师傅每一步都沉稳、娴熟。只见他打着光膀子,挽起裤腿,光着脚板,弯下腰,用圆锹铲起高粱,双手一用力,高粱就向外撒去,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天女散花般散落在地。那圆锹,长年累月和地面摩擦,被铲得光亮如雪;那手把,原本是木头做成,因了千百次的摩挲,已失去木头本色而变成光亮的古铜色。

  “嚓、嚓、嚓!”铲子接触地面的声音清脆、干练!热气袅袅,一阵阵高粱清香裹挟着淡淡的酒香向四周散发开去……

  蒸煮、摊晾是体力活,发酵则是技术活。晾晒一个多小时后,当温度降到三十七八度,就加曲药和糠壳。曲药加多少,糠壳加多少,王师傅心中有杆秤。随手撒下去,八九不离十。根据王师傅多年的经验,五百斤粮食,加曲子三斤,加糠壳五十斤。

  加入糠壳,就是“散疏”,让高粱与高粱之间透气,不会粘连,这样更利于发酵,也利于后面烤酒;而加入曲药,则要和高粱融合得越透彻越好。加曲药目的就是催生出高粱里的糖分,最大化酿出酒。王师傅边做边讲解。

  一切妥帖之后,开始密封。

  以前用土砖垒砌一个坑,四周抹上石灰,再用一些烂棉絮蒙住。现在呢,用塑料膜,灌进高粱,用绳子拴死就可以。这样既保证了密封,又储存了温度,还干净。

  这就是发酵。发酵一般都在半个月以上,有耐性的主人家,也会发酵一个月。

  一顺溜活忙下来,天也黑了。王师傅正要坐下歇息,手机突然响起。一听,原来一家高粱发酵已两个星期,这两天农活不忙,叫明天过去把酒烤了……

  当三轮车开出时,山冈上的那轮弯月还没落下。

  山风有些劲道,王师傅把夹克的拉链往上拉了拉,踩了油门,向山下驶去。发动机“啪嗒、啪嗒”响,打破了大山的宁静。

  昨天打电话过来的是大河边的老晏。

  老晏家每年都会烤酒,今年发酵了一千五百斤高粱,也就是今天要烤三锅。王师傅的不锈钢锅体一次可以烤五百斤粮食。

  在灶台上架好缸体,王师傅走进堂屋,打开发酵的高粱,抓起来,闻了闻,连声说道:这高粱发酵得好!

  老晏早已把箩篼搬了出来,三四挑箩篼,布阵列兵样,排在地坝里。

  铲的铲,抬的抬,大家动起手来。很快,发酵后的高粱,就挤挤挨挨兴奋地汇聚在一个个箩篼里。在王师傅眼中,高粱也有灵魂。

  “好酒必有佳泉。”酒好,也要水好。大山的井水凝聚了自然的灵性,清澈如镜,入口甘甜,是酿酒的最佳泉水。灶膛架好柴火,缸里也抽上了井水。

  王师傅用钢瓢搲满一瓢高粱,手腕一抖,均匀地撒进缸里。然后用木刀擀平。如果不擀平,或者把发酵后的高粱一下倒入,上汽不均匀,就会直接影响出酒的多少。

  王师傅擀得仔细。

  细心一看,缸体内的高粱平整得几乎就在一个水平面上。

  一个好的烤酒师,首先要从使用木刀开始。那木刀,手柄略长,薄,长方形,前面略微上扬。木刀不利,但经过无数次来回擀动高粱,被酒精浸染,变了色,显得光滑、灵巧。每一个动作,王师傅做得随意轻巧,但精准到位。

  慢慢地,大汽开始上来。

  高粱不仅要一层一层地铺展开去,还需停顿一下,等下一层大汽上来,才开始搲第二层。

  如何判断大汽到了什么位置?摸温度!在王师傅的眼中,那汽的行走是能够看见的。他用粗糙的手一摸缸体,就知道大汽已到什么位置,该不该添加高粱。

  王师傅个子不高,满头白发,把原本方阔的大脸印衬得更加黝黑、宽大。站在长条板凳上,从箩篼里搲高粱,躬下身,搲一瓢,挥出去,擀平,再搲,再挥,再擀。如此反复,王师傅做得从容不迫,烟雾缭绕中,王师傅一弓一起的背影显得苍茫……

  一米多高的缸子终于装满。

  最后,盖上密封盖,扣上连接蒸馏器和冷却器的管道。在盖子、管道和缸体的接触面,为了避免热气和酒精漏跑出来,王师傅用一个自制的橡胶带子密封四周。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像一位给孩子穿衣服的母亲,生怕风吹着了,冻着了。等把周围弄得严严实实,还用稀泥抹上一层,像小时玩泥巴,反复摩挲,把泥土表面抹得光光滑滑。

  准备好接酒的桶子,王师傅接过老晏递过来的香烟,用火钳夹了一个火石,点燃,眯着眼,抽起来……

  烤酒,火要匀火,柴要硬柴。王师傅往灶膛里添加了大柴块,鼓风机轰隆隆欢快地叫着,把火吹得红旺旺的。

  “出酒了!”看见干净、透明的酒一滴滴,慢慢地汇成涓涓细流,大家欢呼起来。王师傅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袅袅炊烟,把王师傅带进了那些过往岁月……

  八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把两兄弟拉扯大。从十三岁跟随师父学习烤酒,然后扛起家的大梁,个中辛酸,只有王师傅知道。

  酒是粮食精。从粮食到酒,需要经过蒸煮发酵高温烤,这个过程,是炼狱;对王师傅来说,人生也是炼狱。不过,学到一身本事的王师傅最终没有走出大山。

  没能走出大山的王师傅内心有一个结。

  在哥哥两岁那年,因发高烧,没药医治,落下痴呆,而且左脚有些跛。那时家穷,没女人愿意嫁到山沟里来,更没女人愿意嫁给一个跛脚的痴呆儿。母亲去世时,拉着王师傅的手说,好好照顾哥哥,王师傅就决定把哥哥留在身边。母亲去世后,兄弟俩相依为命,几十年来,吃在一口锅,住在一个屋檐下,王师傅从未嫌弃过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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