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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嫩江到黄河

时间:2022-06-0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苏莉 点击:

  偶尔,路过挂着蓝幌的牛肉面馆,会有些犹疑,要不要进去吃一碗面呢?于是身体叽叽咕咕地蠢动着,产生着某种化学反应,让我不断地想起一个早已离我远去的地方——兰州。

从嫩江到黄河

  应该说,兰州是我人生开始的地方。 1988年,我去那里的西北民族学院读书,当年那里在办一个少数民族作家班,我从乌热尔图那里得到消息,千方百计地争取去了。9月初,我和一个表妹搭伴,一路上也没买到卧铺,千辛万苦地坐硬座到了呼和浩特。表妹留在呼市读书,我则一个人继续西行,黄河时左时右总是出现在车窗外面,天地是越来越阔大而荒凉,终于在一个深夜到了兰州。我害怕自己在这样的异地他乡会遭遇不测,在火车上跟两个也是去上学的呼市女孩搭讪,那两个女孩子很友好,一说即同意我和她们搭伴去找旅馆。

  一夜无话。第二天,跟旅馆老板问了路,我提着行李箱去找我的学校。那时候自然是不舍得打车的,就坐公交,居然也找到了。可是学校建在山上,需要不停地上坡,顺着一条小巷,我越走越觉得我的行李箱沉得提不动,总算到了门口,却还不是终点,还得继续爬山,爬了很久才找到了新生报到地,可是一问还没有我们这个班的接待员。我在无数个台阶之间上上下下,一直找到了中文系的办公楼才算遇到了自己人——早来的同学以及班主任。这样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但是,我还是遇到了我的第一个难题,饮食不习惯!其实我也是吃牛羊肉长大的,不会觉得膻。可是在学校的食堂,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膻,那种味道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原来爱吃牛肉面的同学高兴得不得了,说学校居然有牛肉面且味道十分正宗!二十岁之前我没吃过牛肉面,从电视里知道有一种拉面,师傅像变戏法似的把手里的一团面拉来拉去就成了极细的面条。原来就是这儿的!我也试着要了一碗,可是却辣得我没有能分清什么滋味。我整天买面包、饼干吃,吃得更没有胃口了,学校里卖的方便面也是牛肉味的。我饿得直心慌,不得已,我只好去吃食堂,因为饿,我勉强能吃得下去了,后来倒慢慢习惯了。

  都说兰州的瓜果好,我也买点尝尝,果然甜得不讲道理,吃了一串马***葡萄,嗓子被甜得发炎了。

  我读书的时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了,人们踌躇满志,都是一副要大展宏图的不平凡的样子,很骚动。我一直记得学校里一个藏族学生,他的名字很怪,叫作亚历山大·多尔巴,总是像一头雄鹿一样在校园里巡视,跟他看不顺眼的男生打架,建立自己的影响范围。我们班上也有两个男生,一个藏族人固扎多杰,一个锡伯人安弘毅,也是为了争取建立自己的权威影响,两个人有一天很男人地关起门来打了一架。说起来两个人也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也这么青春期。

  固扎多杰长得很威猛,记得有一次他只用手掌就在桌子上为我拍碎了核桃,让我吃惊了很久。班上各色人等都各有特点,记得一个年纪很大的男生每天长跑,那么冷的天他只穿条短裤,班上只有他生活非常讲究,经常提醒我们宿舍的懒鬼们把脏水倒掉,“不然会交叉感染,”他说。他走之后我们一通大笑。也是他把我的民族说成是达尔罕族,于是幽默的同学立刻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达尔罕”公主。最近才与我建立了联系的张振民,想起他当年的饭量至今还让我咋舌,他一顿吃八个馒头。有一个写诗的湖北女孩王惠更是在学校里办了个咖啡馆,每天晚上在学校的一个食堂里卖速溶咖啡、瓜子之类,然后放音乐让大家跳舞。很是热闹了一阵,就是环境总有一股厨房的味道。

  学校的课程是普通大学的一般课程,而且比较老派,我们一些自命不凡的人觉得我们都是作家了,怎么能听这样的课呢?于是有好事者组织罢课,强烈要求换课,像我这样的无知青少年也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瞎起哄,不去上课了。有一天早晨,我们宿舍的几个女生集体睡觉,不去上课。班主任魏老师冲了进来,拍着我们的床,非常强硬地要求我们必须去上课,我们脸都没洗就乖乖地去了课堂,革命宣告失败。

  但是也并非没有一点收获,学校把原准备下学期才给我们开的西方文艺美学提前开给我们,主讲人是徐亮老师。

  徐亮老师是上海人,穿着灰色的中式便服,面目清秀,显得十分儒雅。他没有给我们讲西方文艺美学,而是讲怎么解读一篇小说。为此他专门给我们制作了一本特殊的教材,完全是油印的,里面的字迹有的还看不清。他选了十几篇堪称经典的短篇小说。有海明威的《杀人者》《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以及福克纳的《献给艾米莉的玫瑰花》等等,从这本教材的选题以及制作上可以看出徐老师的认真!他的课使我获益终生,听他讲课之前我看书是随性的,不大懂得那么多道理,更不会从技巧的层面去解读一部作品。比如一部作品里面的时间、视点、结构,什么是心理时间等等。徐老师身上有着知识分子的优秀品质,学养丰富而谦逊,令人尊敬。除了解读作品,课堂上他会组织一些讨论,讨论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我把自己的习作给他看,现在想来我那篇习作该有多么的幼稚啊,徐老师很认真地读过很认真地对我说:“写得非常之好,你已经上路了。”给了我几多自信。

  即便我后来离开了西北民院,但我还是一直对徐老师满怀着感念之情。在南大的时候,我们通过几封信,遇到不太懂的问题我还是想去问他,比如什么是新小说之类,南大的美学课程讲得大而空泛,不像徐老师讲得那么具体,容易让人茅塞顿开。我一直带着他那本特制的教材,里面有我听课时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从兰州到南京,又从南京带到莫旗,从莫旗又带到通辽……在莫旗的时候,我偶然翻到一本《飞天》杂志,里面有徐老师的评论,看他解析沈从文的《丈夫》,又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很认真地把他的这篇文章抄写在自己的本子里。市面上的各类杂志上比较不容易看到他的文章,我总是在想,像徐老师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不多写一点什么呢?看起来人世间不肯追名逐利的人大有人在啊!所谓到处都有可能藏龙卧虎,只有浅薄的人常在人前咋咋呼呼的。

  除了徐老师,另一位老师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唐祈,据说是九叶派著名诗人,中国十四行诗的代表人物。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他年纪很大了,已经七十岁了,似乎身体很虚弱的样子,要学生搀扶着来上课。但是一旦站在讲台上,老人忽然会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神采,本来我对诗歌不是特别有兴趣,但是听他用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朗诵诗歌,我莫名地会感动,也许诗歌真的是用来朗读的,而且由真正的诗人来朗读,一首诗真正的力量才会生发出来。我至今记得唐祈朗诵席慕蓉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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