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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谁是我 第八章 口是心非(2)

时间:2022-01-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蔡骏 点击:


  突然,我听到隔壁老钱发出奇怪的声音,虽然那声音非常轻微,办公室的环境又很嘈杂,但我的耳朵清楚地听到了——好像是用手指轻轻抠鼻孔的声音,又将那团鼻屎擦在办公桌的下面。

  这么细小的动作,就像在拥挤的车厢里飞过一只苍蝇,怎么能被我“听”到呢?

  我充满疑惑地悄悄抬头去看老钱,发现他的左手正伸在鼻孔中,右手却放在办公桌下面。

  毫无疑问,我的耳朵听得没错!

  又听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从田露的方向传来。虽然当中有隔板看不到,依然分辨出了唇膏摩擦嘴唇的声音,甚至听出了上嘴唇和下嘴唇!相比她早上出门匆忙,现在在办公室里补妆吧?就算田露自己也未能听到吧?为了证实,我悄无声息地转到田露身后,她果然在抹唇膏,猛然转头蔑视地说:“有什么好看的?”

  立刻缩回自己的作为,却听到两张桌子以外的小李,正轻声煲着电话粥。尽管他捂住手机,把头埋在一堆文件里,我却清晰地听见电话里他的新女朋友的声音。三张桌子外的小于,偷偷在办公室里打游戏——不停地使用方向键和鼠标,几乎没碰过字母键,显然在玩抢滩登陆之类的游戏。还有四张桌子以外的老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虽然没打呼,但肯定在偷偷睡觉。至于侯总的小房间,我听到她烦躁地来回走动,不时用手指摩擦裤边,用牙齿咬着嘴唇——该死!这些声音就算站在身边都未必听的出。

  老天,这是怎么了?我对周围的一切变得无比敏感。尤其是我的听觉,灵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就像是一台人体声纳或雷达,如果发生战争我就要被当做宝贝供养起来了。无数声音信息涌入我的耳朵,像洪水汹涌灌入海绵般的大脑,那些敲打键盘的声音,简直是建筑工地上刺耳的嗓音,让我的脑袋要爆炸!

  抬头仿佛又见到陆海空——吊绳拖着他长长的身体,不断摇晃在我的头顶。

  电话铃响了,是前台小姐打给我的,破天荒头一回有客户找我。

  难道是上次那个被我打破了头的畜生?它要来寻仇报复了?正想要找地方藏起来,身后响起老钱的声音:“高能,有人找你。”

  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做好了和对方拼命的准备,才发现是一个陌生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笔挺的西装,戴着眼镜温文尔雅,伸出手说“高先生,你好,我是端木良。”

  “端木良?”

  “前几天我们还通过电话。”

  “哦,我想起来了,你好你好。”

  急忙和他握手,他是我最近认识的客户,说近期会登门拜访,我以为不过是客套话,没想到真的来了。

  “高先生,上次你说的那个方案非常好,我已经和我的客户都商量过了,如果条件能进一步优惠,就会考虑与你们的合作。”

  “啊?”手忙脚乱地给他倒茶,上周的打架事件已人尽皆知,连自己他失去了信心,“这个……这个……真是太好了!”

  迅速打印出一套资料,又做了一份合同交给他。

  他看了看材料说:“没问题。但请再给我两个星期,我的客户需要时间来确认。”

  正好看到他的眼睛,我听到了他内心的话:“你果然是个特别的人,尤其是看人的眼神。”

  但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继续聊生意上的细节。他看起来很诚恳,除了刚才那句话,我没从他眼里发现其他疑问。我们聊得很投机,甚至说到了几天前的一场足球比赛。

  端木良走了以后,老钱探出头来笑着说:“恭喜你啊,高能,终于谈成了一笔生意!”

  这家伙没事就喜欢偷听别人说话,我尴尬地说了声“谢谢”。

  回想端木良眼里泄露的那句话——他怎么知道我是个特别的人?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平庸的窝囊废吗?干吗还给他那么好的脸色?我也学会装腔作势了?

  我好像戴着面具在生活。

  今天,是侯总的三十六岁生日。

  销售七部的员工下班后都没回家,全被侯总去了钱柜唱歌。老钱送了一个大蛋糕祝寿,田露送了一瓶男士香水,还有人送了领带和皮包,最值钱的是一太商务手机。我则把侯总的生日忘了个一干二净,只能临时抱佛脚在钱柜门外买了束鲜花。

  侯总喜欢唱歌,拉着田露合唱了好几首,从《当爱已成往事》到《深情相拥》直到《广岛之恋》。虽说侯总一贯走音,嗓音般不堪入耳,却赢得大家一片喝彩掌声,只有我始终捂着嘴巴,害怕把晚饭吐出来。

  同事们点了许多红酒,侯总尽兴地喝了不少,给大家许下豪言壮语:年底完成公司销售任务,给每个人发五万到十万年终奖。至于大家组关心的裁员问题,他却避重就轻三缄其口,老钱等人一个劲拍马屁,把侯总吹得天花乱坠——当然侯总心里一清二楚,他最看不起老钱,最想修理的也是老钱,无奈老钱的资格够老,油滑得像条黄鳝,总是无从下刀。

  唱到十点多钟,我仍孤坐在角落里不声不响,既不喝酒也不去拍马屁,好像包间里凭空消失了一个人。侯总喷着满嘴酒气说:“高能!你怎么不去唱歌?不给我面子嘛?快点去点几首歌,每个人都必须要唱的哦!”

  犹豫的时候,田露推了我一把,难得温柔地说:“快去唱歌,大家都等着你唱呢!”

  终于挪到点歌的屏幕前,醒来后的半年,我还从没唱过卡拉OK,虽然许多歌我都认识,但不知该点哪一首好,便进入歌手点歌的也面,从头到尾翻着歌手的名字,将近最后几页,一个名字跳入眼中——张雨生。

  点开张雨生那些曲目,感觉每一首都那么熟悉,心里涌起一般热流,传遍全身的毛细血管,我点了一首张雨生的《大海》。

  很快轮到我唱了,随着旋律的开始,同事们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我尴尬又紧张,就像第一次走上舞台,当字幕打出“从那遥远海边慢慢消失的你/本来模糊的脸竟然渐渐清晰/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有把它放在心底……”,我自然地唱出来,契合旋律与节奏,就连音调也如原唱那么高亢清亮。

  完全不是我的声音,平时唱歌绝对没有那么高。唱到高xdx潮部分,简直不认识自己,完全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再畏畏缩缩,也不再含蓄内向。眼前不再是狭小的钱柜包房,而是无数闪光灯下的个唱舞台;观众也不再是侯总老钱田露他们,而是举着各色牌子的亿万狂热粉丝。我忘情地举着话筒,随着MTV里的张雨生而高歌,仿佛刹那间灵魂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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