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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庵惊魂风月案 贾家女失足孙家楼(3)

时间:2018-09-2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西岭雪 点击:
  百回弹指几春秋。
  题过,想到红颜易老,相思难筹,若论自己所受的委屈煎磨,那真是一日三秋,每一瞬每一念满满的都是烦愁,时间竟过得比什么都慢;若论桃红柳绿,花谢水流,却又觉岁月如风,转眼即逝。自己同宝玉从小儿一桌吃,一床睡,何等亲昵无私,而今却难得在一起说句体己话儿,就算好不容易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也有诸多的顾虑猜忌,总不能将心事明明白白地剖诉。况且,即便知道了宝玉的心意又如何,这些年中,他说死说活的疯话还少吗?然而老太太、太太不开口,舅舅、舅母不为自己做主,又能奈何?便只有看着这时光如水,飞流而下,而自己的身子,就一天天耗损下去,只怕终究逃不过“卿何薄命”四个字。想到此,不禁泪流满面,用绢子堵着嘴呜咽。
  紫鹃出去喂了鸟进来,看黛玉好好写着字,却又哭泣起来,摸不着头脑,只得委婉劝道:“姑娘才好了两天,怎么又无故伤心?已经是先天寒弱,再不自己珍惜将养着些,可教人怎么样呢?就是大夫一天来三次,开的方儿能治病,也要姑娘自己平神静气,一心想好才行。”
  黛玉叹道:“你哪里知道我的心思?”
  紫鹃道:“虽然不知道,跟着姑娘这几年,也多少猜着些。其实姑娘又有什么不如意的?虽然亲生父母不在,可也并不至失依没傍的,且不说老太太固然疼爱异常,现有例子摆着,三位姑娘倒是嫡亲的孙女儿,也不过这样;宝玉跟咱们更是一条心,凡姑娘说的话,无不小心奉承,凡姑娘喜欢什么,也都是要一奉十的,如何还只管怄气?姑娘若惜福,就该仔细将养才是。”
  正劝着,却见探春、惜春两个走来,进了门便哭。紫鹃讶道:“这一个还没劝好,又来了两个。只道我们姑娘爱哭,怎么三姑娘、四姑娘如今也都弄起这个光景来?”不住地拿眼睛向侍书、彩屏两个打量,侍书呜咽道:“孙家刚才来人报信,说咱们二小姐昨天无端失足,跌下楼来,至今昏迷不醒呢,两位太太如今已经吩咐琏二爷探看去了,只怕这会儿已经咽气了。”
  探春听了,益发放声大哭,惜春也默默拭泪。黛玉吃了一惊,倒反收了泪,问道:“我们可能还见一面儿么?”
  惜春道:“林姐姐可是伤心得傻了?怎么竟问出这样的话来。二姐姐既嫁了人,就生是孙家人,死是孙家鬼,弟兄们还可去奔丧吊唁,见最后一面;咱们是闺阁千金,岂有为这个到人家门上抛头露面的?所以我说,一个人生为女子,想要清清白白地过一世,除非出家做姑子,不然再难干净的。”
  探春顿足恨道:“咱们贾家的女孩儿就被人这样白欺负了不成?依我的性子,就该到孙家大闹一场,再问他个虐死妻子之罪。就因为生为女儿,便这样任人摆布,一旦嫁了人,哪怕他是猪是狗是畜牲,也要忍气吞声。现在人要死了,忍到头儿了,难道朝廷会颁座贞节牌坊、容她上《列女传》不成?你们看着好了,贾家的这几个男人,再没一个有刚性的,到了孙家,看到那个害死自己姐妹的豺狼,还是会装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满口里讲仁义规矩,再不会为二姐说半句求公道的话。”说着又哭起来。
  黛玉便也哭了,又咳起来,紫鹃忙过来拍着,探春不欲使她更加难过,站起来告辞欲去,黛玉忙问:“老太太同宝玉知道么?”
  探春道:“二哥哥一早去北静王府祝寿去了,这会子自然还未得知;老太太那边,大家且瞒着,等琏二哥回来探准了是什么情形再说。这会子园里只有大太太、太太、大嫂子和琏二嫂子知道。我也打发了丫头去通知姨妈和宝姐姐,这会儿且去紫菱洲看看邢姑娘,权当替二姐姐再看一眼她住的地方儿吧。”说到末一句,复哽咽起来。
  黛玉便命紫鹃拿衣裳来,也要同去。紫鹃欲劝又不好劝的,口里虽答应着,眼睛只看着探春。探春情知其意,便劝道:“今儿有些起风,你身子又不好,别到处走了。免得伤心,又咳起来。”黛玉道:“诚如你们说的,我们虽不能再见二姐姐一面,往紫菱洲走一走,看看她从前住的地方,也就好比又在一处了。”说着又流下泪来。
  惜春催促道:“既这样,我们便一起走吧。”遂一齐出来。连袂来至紫菱洲,远远地看见池塘清冷,轩窗黯淡,早先滴下泪来。
  待到进了屋,却见李纨、宝琴、史湘云也都来了,正与邢岫烟坐着喝茶,见了她三个,叹道:“正说要丫头分头去请你们过来说说话儿,倒是想到一处了。”
  那岫烟手里捏着方翡翠绿的撮穗撒花熟罗帕子,哭得两眼肿起,见人来,忙站起招呼,泪犹未干,哽咽难言。
  探春情知她与迎春同处一室,将近两年,情份自与别人不同,随在她身旁坐下,按着手劝道:“二姐姐一生谨慎,性子柔顺,心地又善,待人又和气,平日里温声细语,一句重话也没说过,猫儿狗儿也不曾伤过,我并不信老天这样狠心,年轻轻便要收她回去。不过是跌了一跤,如今琏二哥已经带同太医赶着去了,必可以治得好的。”
  李纨等也都说:“必是这样,我们能可不必杞人忧天。”
  湘云不愤道:“二姐姐弄成如今这样,都是嫁错人家才落到这一步,大伯和婶婶就不问一句么?这回若天可怜躲过一灾,不如让琏二哥把二姐姐接回,从此常住不要去的好。”
  李纨道:“原来结亲的时候,咱们老爷和太太就不大赞成的,无奈大太太一意孤行,只是要结这门亲。如今把个二姑娘断送进虎口里去了,到这时候便要说什么,还能逆转乾坤不成?自然还是和为贵。比方薛姨妈娶了那样的儿媳妇,就后悔娶错人,也不好随意打发了去;何况咱们是女家,就明知嫁错,还能把姑娘收回来不成?”
  宝琴听着,只是坐不住,一则她婚期在即,听到众人谈婚论嫁不好意思的,且李纨又说到她家的事上头,更加不便开口,遂站起走到一边书案旁,假装翻书,看见案上棋枰犹在,翎羽蒙尘,不禁黯然。李纨也知觉了,自悔不迭,忙用言语岔开。
  惟有湘云不察觉,仍旧追问道:“上次二姐姐回来说,那姓孙的但与她吵,就说什么大老爷欠了他家几千两银子,把女儿卖断了去抵债的,所以任意作践得连丫环也不如。现在又说什么二姐姐失脚坠楼,焉知不是他家里人亲手推下去,又或是二姐姐受不住折磨自己跳下去的呢?依我说就该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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