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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越堕落,越迷人(2)

时间:2016-07-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闫红 点击:
  对于三个人,都算是劫后余生,卡列宁决定直面安娜对他的厌恶,让安娜说了算,他对安娜的哥哥说:“我愿意蒙受耻辱,我连我的儿子也愿意放弃,但是……但是不弄到这个地步不是更好吗?可是由你办去吧……”安娜的回复是:“他一切都同意了,但是我不能够接受他的宽大,我不想离婚……”避开这种正式的切割,她毅然选择了一条最为害人害己的路:她和弗龙斯基私奔了。
  卡列宁从此变成人们眼里的大笑话,弗龙斯基放弃他在军中的前途,安娜呢,没了名分、声誉和儿子,将安全感全部维系于她并不真正信任的爱情之上,三个人,一同卷入痛苦的漩涡。
  在私奔的女人里,安娜其实算得上最幸运的一个,她的情人很有钱,私奔路上她过得很优裕;她的情人也很长情,虽然有时也会为跟过去的生活完全断交而略感空虚,但他通过画画自救,这也是人之常情。
  安娜并不满足,她忽略掉弗龙斯基为她放弃的,只念念于她为弗龙斯基而失去的,比如社交界对她的肯定与欢迎。的确,与弗龙斯基重新回到彼得堡,她受到了社交界的排斥,但这不是可以预见的吗?你背弃了社会的规则,必然被社会排斥,怎么可能“你虐社会千千遍,社会待你如初恋”?就算你觉得这种规则是霸王条约,要抗争,但是不是,也可以选一个更有尊严更有效的抗争方式?
  安娜怎么做的呢?她置弗龙斯基的反对于不顾,跑到歌剧院去考验社会的底线,当一位先生隔着包厢跟她说话时,他的妻子大闹了起来。安娜认为蒙受了奇耻大辱,对弗龙斯基吼叫:“你不应当使我弄到这个地步的。假如你爱我……”
  “假如你爱我……”这是安娜对弗龙斯基的常用语,有时会说出来,有时在心里。弗龙斯基只有作为一个爱者对她才是有意义的:“对于她来说,整个的他,以及他的习惯、思想、愿望、心理和生理上的特质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爱女人,而她觉得这种爱情应该完全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除了爱她之外,弗龙斯基做的其他事,都一文不值。他去参加一个地方上的选举,稍稍耽搁,她就要以女儿生病的理由,把他召回;她把每一个和他略有瓜葛的女人都视为假想敌,为此与他冷战。她怒气冲冲,万分委屈,有时又曲意逢迎,弗龙斯基无时无刻不活在她的坏脾气和小心机里,受到的折磨一点不比卡列宁少。而他也像曾经的卡列宁那样仁至义尽,给她提供锦衣玉食的生活,关心她内心的波动,希望她能够离婚和自己正式结合,也可以给以后的孩子以名分,但只要一提起这个安娜就大发雷霆,等到她终于答应考虑,已经时过境迁。
  受辱的卡列宁,收回对她的宽恕。一度处于绝境的他,又因为被另一个女人利季娅温柔相待而受控于她手中,利季娅结交的一个神头鬼脑的法国人,指使卡列宁拒绝了安娜离婚的请求。
  看上去,安娜陷入了困境,但这是否就是走投无路?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中,卡列宁可以从愿意离婚变成不愿意离婚,也有可能某天心有所动,豁然开朗,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一蹴而就,很多时候,我们必须忍耐等待与对峙。
  可是安娜是一个真正的公主,会为了十八层羽绒被下的豌豆夜不能寐。她曾对她的嫂子说:“如果有人不幸,那就是我”,说这话时,她衣履光鲜被情人宠溺,她嫂子,却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徒有一个屡屡出轨的丈夫。现在,安娜有了更多的理由确认自己的不幸,她放任自己崩溃。
  她想一出是一出,想到了就要弗龙斯基立即执行,后者稍有迟疑,就被她视为背叛,口角中,她大骂弗龙斯基的母亲,并且指控他维护他母亲是多么虚伪。她告诉使女,她头有些疼,让弗龙斯基回来后不要进自己的房间,当弗龙斯基真的这么做时,她认为他已经不爱自己了。
  他去母亲那里处理一些关于财产的事务,她分分钟不能忍,写信,发电报,还要跑去大闹一场,揭穿他的真面目。到了火车站,她想起当年刚刚与弗龙斯基相识时,身边正有一起卧轨事件发生,便临时起意,躺在了铁轨上。
  她如愿以偿。她死后弗龙斯基无比痛苦,一蹶不振,要到战场上去送死。可是,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到底有何意义?所谓“敢爱敢恨”,难道就是导向这自毁的激情?安娜到底是怎样把自己弄到这一步的?
  不妨把她和另外一个私奔者做个对比,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王娇蕊,她和安娜一样,是欲望汹涌的女人,她爱上了丈夫的朋友佟振保。当她确定了这爱情,立即写信去与丈夫做个了断,佟振保却惊惶得生了病,要她跟她丈夫说,她只是开个玩笑。
  她十分错愕,却没有一句抱怨:“飞快地一下,她已经站直了身子,好像很诧异刚才怎么会弄到这步田地。她找到她的皮包,取出小镜子来,侧着头左右一照,草草把头发往后掠两下,拿手帕擦眼睛,擤鼻子,正眼都不朝他看,就此走了。”
  之后佟振保听说她和丈夫协议离婚。数年之后,佟振保已经娶妻生女,在公交车上,与王娇蕊不期而遇。此时的她算不上美:“很憔悴,还打扮着,涂着脂粉,耳上戴着金色的缅甸佛顶珠环,因为是中年的女人,那艳丽便显得是俗艳。”
  “憔悴”与“俗艳”都不是好词,放到王娇蕊身上,却有一种生命的质感,她不像安娜最后时刻依旧风情万种,但是,她的这种憔悴的、残破的俗艳,是与命运搏斗过的痕迹。
  书中说得简单,她再嫁姓朱男子,生了孩子,都是很普通的情节,那种惊心动魄感,从她和佟振保的对话里透露出来。
  “振保道:‘那姓朱的,你爱他么?’娇蕊点点头,回答他的时候,却是每隔两个字就顿一顿,道:‘是从你起,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认真的……爱到底是好的,虽然吃了苦,以后还是要爱的,所以……’振保把手卷着她儿子的海装背后垂下的方形翻领,低声道:‘你很快乐。’娇蕊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往前闯,碰到什么就是什么。’振保冷笑道:‘你碰到的无非是男人。’娇蕊并不生气,侧过头去想了一想,道:‘是的,年纪轻,长得好看的时候,大约无论到社会上做什么事,碰到的总是男人。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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