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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要的胜利(9)

时间:2012-10-2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契诃夫 点击:

比这更聪明的赌法,扎依尼茨就未必能发明出来了。不过他也真有本事,用这个赌法不出两个傍晚就把伏尼奇伯爵的领地输出去了,那是从前他爷爷阿尔土尔在加里西亚买下的。伏尼奇伯爵的领地是他头一宗重大的损失。

第二宗损失是他的妻子冯·扎依尼茨男爵夫人,她给他的行径活活气死了。第三宗损失是他女儿,一个假充正经而头脑糊涂的女人。他为整顿败落的家业,不得不把她嫁给一

个拚命想钻营到贵族地位上来的犹太籍银行家。于是扎依尼茨男爵的领地落到最悲惨的命运。它抵押给银行家女婿,只换回一点点钱,后来拍卖的时候,女婿就把它买下,据为己有了。最后卡尔开枪自杀,却不顺利(子弹打中他的肩膀),后来在他女儿和教士们面前死去,临终给银行家留下几张金额颇大的期票“以备急需”。

他儿子阿尔土尔在母亲死后给送到维也纳进寄宿中学,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他在学校里学会三国语言,毕业后考进大学语文系。不久阿尔土尔离开语文系,改读数学系。在这个系里他很得手。他写出关于微分学的大学生优秀论文而获得奖金。在数学系毕业后他重又研究语文学。要不是他每月从邮局和他父亲的代理人手里领到几千款项,那么这种从一

个码头到另一个码头的漫游,倒也许会有很好的结果。那几千款项冲昏了他的头脑。自从进大学那天起,他花费大笔的钱购置图书,可是后来厌倦了,就失去立足点,顺着父亲的脚印走去。……他到巴黎去了。成千封要钱的信从巴黎飞到扎依尼茨男爵的庄园上来。卡尔心软,因此没有一封信没得到回答,每封复信都夹着银行的支票。说来也是阿尔土尔走运,他从祖国收到的汇款一个月比一个月少,寄到巴黎的次数也越来越希……几千渐渐地减成几百。随着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阿尔土尔收到一千法郎和银行家姐夫写来的一封信。银行家写道,寄上的一千法郎就是阿尔土尔·冯·扎依尼茨男爵的全部财产,此后他阿尔土尔就不能再有所指望了。

……阿尔土尔读完信,脸涨得通红。

他为自己和他父亲感到极其羞愧。他严肃地沉思,不由得为他的前途害怕,当初他在大学读书的时候是极其热爱和珍惜他的前途的。他把姐夫的信撕碎,举起拳头,用尽全力打自己的脸。……那一千法郎他想丢到窗外去,可是他……没丢出去。这做得对。这一千法郎在他大有用处。这笔钱正好用来逃出巴黎,躲开债务。他的债主有旅馆老板,有高利贷者,而最使他惭愧的是,还有妓女。……他在巴黎最后那些日子不得不靠妓女养活。……他逃回祖国的时候,已经成为纵酒过度、精神萎靡、信口说谎的人,然而幸好还没有落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的健康还没完全毁掉,他也一次都没明目张胆地做过坏蛋。幸亏阿尔土尔有顽强的天性。在维也纳他又开始研究学问,而且比以前更用功。他为了糊口,为了不致向亲属们要钱,就在一个军事学校里担任代数教员,为巴黎的两家大报做通讯记者。他还写诗,发表在法国杂志上,借此多少挣一点钱。(他象腓特烈大帝③一样讨厌德语。)他的生活过得平静,简单,稳定,同他在巴黎的生活截然相反,然而这却没有持续很久。……他这段生活正临到最有趣的关头,恰恰在阿尔土尔正要成为哲学博士和数学硕士的黄金时期,却被破坏了。命运在宽广的道路上绊了他一个跟头。他连自己也没觉得就欠下不少债。谁以前阔绰过而现在穷了,谁就懂得“连自己也没觉得”是什么意思。再者阿尔土尔还娶了个穷贵族女人做妻子,她生得俊俏,而且爱他。他结婚既是出于爱情,又是出于怜悯。结婚增加了他的开支。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非找姐姐不可了。阿尔土尔就给姐姐写信,要求她告诉他,他们母亲的田产遭到什么命运,如果没有卖掉抵债,就请求她把田产上所得到的收入拨出一小部分来给他。

在这封信上,他还顺便要求姐姐把他那些先前由她保管的图书寄到维也纳来。阿尔土尔没收到复信,却接到姐夫打来的电报,请求阿尔土尔立刻到扎依尼茨庄园去一趟。阿尔土尔去了。他刚到扎依尼茨庄园,人们就要求他下车步行。

“彼尔采尔太太,”人们对他说,“不喜欢听车轮的辚辚声。

请您费神步行到正房去吧。”

阿尔土尔在客厅里见到姐夫和姐姐。姐姐坐在圈椅上哭。

姐夫看见他走进房间里来,却埋下头去看报。……“我来了!”阿尔土尔对他们说。“你们不认识了?……”“我们看见了,”银行家回答说。“这件事做得不错,您听我们的话,来了。……我们很高兴,男爵,您总算还没有丧失听话的能力。……‘听话’这个词有这么点卑躬屈节的味道,不过这要请您原谅。……对您这样的先生来说,听话是颇为必要的。……”“我听不明白您的意思,”大惑不解的男爵说。“姐姐,你哭什么?阿尔土尔弟弟来了,你却哭。……我问你好,你总该回答一句嘛!别哭了!”

“先生,”银行家说,“下人刚到我们这儿来通报说您来了,她就哭起来。……请坐。……您姐姐家里,谢天谢地,总算还有圈椅可坐。您和您父亲总算没把所有的东西统统败光。

她,我的妻子,所以哭,是因为她还爱您。……”阿尔土尔睁大眼睛,举起手心摩挲额头。他不懂。

“是啊,”银行家接着说,眼睛没离开报纸,“她的感情一 时还不能消灭,可是那种感情,必须承认,是不自然的,因为事实上她不再是您的姐姐了。……嗯。……您也不是她的弟弟了。她不知比您高尚多少。您已经太低下,不能做这个女人的兄弟了。……先生!您得感激这个女人!要不是她,您就休想跨进这所房子的门槛!”

“你给我解释一下,姐姐,”脸色苍白的阿尔土尔转过身去对姐姐说,“我该怎样理解你的丈夫……彼尔采尔的话?我简直一句也听不懂!其次,还有你的眼泪。……我也不明白!”

银行家太太从脸上拿下手绢,跳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那件沉重的连衣裙沙沙地响。大颗眼泪,地地道道的眼泪,从她眼睛里淌下来,滴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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