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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被“召唤入世”的天才(3)

时间:2023-06-0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黑丰 点击:


    然而,他的音乐从不产生绝地和恐怖的深渊,从不宣泄很个人化的阴霾和愤懑,不怨天尤人,不无病呻吟;他的音乐总是阳光和煦,激动人心、安抚魂灵。那阳光永远“不刺目,不消蚀人,不炙伤人;天穹披覆着大地,但却不给它以重负,不挤压它、吞噬它。因此,大地仍然是大地,永远是大地,没有必要像泰坦巨神那样骚动地对抗苍天。黑暗、混乱、死亡和地狱也是存在的,但它们任何时候都不会占上风。莫扎特洞悉这一切,他的音乐创作遵循神秘的中道。所以,他认识并维护着向右、向左、向上、向下的界线,他恪守节度”(卡尔·巴特),这种节度用莫扎特在1781年的一封书信中所说,就是“情感不论激越与否,都要有节有度,不应令人厌恶,音乐即便表现恐惧,也绝不可刺耳,而应悦耳动听。音乐必须永远是音乐”。

    他的音乐“摆脱了一切夸张、一切原则上的突变和对立”,不走极端,而是“明智地面对和糅和各种成分”构成自由。莫扎特“以这种自由在它所具有的种种可能性的整个刻度上表达‘人的声音’,这声音没有被压低、矫饰和扭曲,它是真正的人的声音。凡是能真正听懂莫扎特音乐的人,便可以将自己理解成他之所是的那个人——是狡猾的巴西诺、温存的切鲁比诺,是英雄乔万尼和懦夫勒波雷诺,或是温柔的帕米娜和烦躁不安的黑夜女王……他可以将自己理解成深藏我们所有人类之中的智慧的萨拉斯特拉和傻里傻气的帕帕基诺;他可以将自己理解成我们所有人都将是濒临死亡者和尚生存在世者,而且他可以感到自身有资格获得自由”(卡尔·巴特)。

    但莫扎特的中道并不是儒教的中庸,不是神学家施莱尔马赫的平衡、中立和冷漠之中道,也不是罗兰·巴特早期语义学的“零度”和后期的阴阳同体的“中性”写作。在莫扎特的中道中,“光明上升,阴影下沉而又不致消失;欢乐超越痛苦而又不解除痛苦;‘是’高过‘非’,而‘非’又仍然存在着……这正是莫扎特生活中巨大的阴暗经验与细微的光明经验之间的关系的颠倒!太阳的光芒驱走黑夜,这就是《魔笛》的尾声。游戏可以而且必须继续进行下去或者从头开始。然而,这是一种达到和已经达到某一高度或深度的游戏。这决定了它的方向和品格。平衡与狐疑不定这类东西在莫扎特的作品中是永远听不到的:不论在他的歌剧中,还是在他的器乐作品中,尤其在他的教堂音乐中。他的每一首以沉重低音开始的《主颂》或者《受难曲》不都为一种信念烘托着吗?这信念便是,所祈求的怜悯已经发生”(卡尔·巴特),天国的曙白已在人的一种内在的“东方”中显形。

    莫扎特的音乐给我的重大启示是:他只是让人去谛听他显然听见的东西,那是来自上帝造物浸润着他、在他心灵中升华,而现在又从他心灵中逸出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他只不过是一件乐器。他的音乐虽不是福音,但近似一种福音;虽不是至善,但却近似一种永善。

    他的音乐最切近天造的我的“永梦”。

    为什么?

    因为他的音乐可以反复,可以百听不厌,但又不是埃舍尔的那种循环往复,令人厌倦。就像一种游戏,但又不是无聊的能指空孕和音乐“空筐”,这种游戏“是一种达到和已经达到某一高度或深度的游戏”,“可以而且必须继续进行下去或者从头开始”。他表现的是一种“至善”,但不是上帝的“至善”,而是人所能达到的高度的“至善”。上帝的“至善”是一种恒善之善,是完美无缺的,是一种“圣善”。而人的“至善”是在上帝的恩典和爱的浸润下并经由人逸出的一种“善”。这种善虽不是完善,但却是一种永善。因为它可以反复,可以“从头开始”;那里的阳光永远“不刺目,不消蚀人,不炙伤人”;阳光永远是和煦的、激动人心的、安抚魂灵的。莫扎特是幸运的,因为他发现了一种(可以持久下去的)善构。在这种至善的结构中虽有乌云、有阴影、有黑暗、有混乱、有死亡、有地狱,但这些东西却并不能败坏善之本体。一种不被(任何东西)败坏的存在之善,便是一种永善;也只有这种永善的东西,(任何)恶才得以存在;恶是不能存善的,只有善的东西才能存恶;只有存恶或容下恶的东西,才叫真善。可以说,这就是基督的善,走向十字架的善;十字架下的善是我们的方向,也是我们的救恩。莫扎特的音乐是存恶的,但他音乐中的阳光总在“恶”(乌云)之上而普照万物恩赐一切。这正是仁善的容度。莫扎特音乐的某种神秘的中道便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种“度”,一种神人的“刻度”;这种“刻度”所体现的正是彻底的人性,彻底完美性,不表面不粉饰。彻底的人性也是彻底的主题和内涵,彻底的主题和内涵也是彻底的形式;反之,彻底的形式也是彻底的内涵和主题,彻底的形式也是彻底的人性,彻底的形式也是彻底的善。

    加一句:彻底的形式和彻底的内涵浸透着彻底的艰辛;彻底的艰辛浸透着彻底的参悟;彻底的参悟浸透着彻底的天意和上苍的彻底的施洗。

    莫扎特一生虽短,但一生即永恒;三十五年他替别人去活着,留下其余的漫漫时光别人替他活着……

    2013年10月 北京牌楼营

    刊于《西部》2015年第10期

    原名《一个逐渐逼近天造的我的永梦》长篇艺术随笔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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