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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困中之缘


更新日期:2017-03-02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下了一夜的雨,暑气顿消,清早的气温,甚至还有些微凉。天刚蒙蒙亮,雨停了。没有点油灯,老张在厢房里就着黑,摸摸索索地起了炕,开始穿衣服,他一大早要去井沿上挑水。井沿就在西邻,是一眼石井,不远。每天早上都要挑两担水,一天的用水就够了,然后就开始做早饭。这已成为老张的习惯。

  给主家干活,伙计们往往起得早。自从逃难避祸来到千山的毕家屯,在自己最落拓不堪的时候,身心疲惫,几乎饿死,是曲先生收留了自己。一个时期以来,老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也好了许多。他从内心里感谢曲先生,感谢曲先生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更加地勤勉,尽心尽力。曲先生是一位慈善之人,态度温让,为人随和,对于老张没有任何苛刻之举,简直就是视若家人。甚至在饭食上,老张与曲先生夫妇也是一样,没有区别,一个锅里做饭,然后分食。见老张衣衫破烂,曲先生就让夫人从箱柜里挑了几件自己的衣服,送给老张。他现在身上穿的那件绸布褂子,还有下身的灰色裤子,就是曲先生送给他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就是有点不大合身。

  毕家屯是一个好地方,四面环山,地理位置绝佳,风景优美,是山间的一处洼地,黎民聚集,商业繁华,有上千户人家。

  生活安定下来以后,老张时常挂念着失散的儿子。但是没有消息,甚至都无法进行打探。不知道辽东和旅顺口那边日本人与老毛子的战争打得怎么样了,传言不断。有得说是日本人胜了,有得说是老毛子胜了。听说在辽阳的会战,老毛子大败,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在大清的土地上,两个外国鬼子打起来,争夺的是中国的土地和权益,还殃及大清的百姓,这上哪里说理去!

  生活有了着落,有了安身之地,老张心里特别的满意。他从不计较得失,没白没夜的,只要曲先生吩咐,只求有口饭吃。他的活儿也不累,就是协助曲先生打理门头上的那两间店铺,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日用百货之类,捎带着收卖山货。因为屯子里百货类店铺不多,生意尚好。然后就是做饭,一天三顿饭,听从曲先生的安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共三口人吃饭,用不了多少时间。老张的勤勉表现,曲先生看在眼里,心里十分的满意,认为他忠厚老实,是个可交之人。老张已经与主家建立了融洽的关系,深得曲先生的信任,就像是一家人。

  打开黑漆的大门,一只手提着扁担,另一只手提着两只木桶,老张小心翼翼地迈过大门的挡板。台阶是大理石的,长年累月的踩踏,加上刚刚下了雨,很滑。在湿漉漉雨水的映衬下,台阶发着淡淡的亮光。突然,他的一只脚踩在了一个东西上,软绵绵的,老张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是个人,趴在门边大理石的门洞子里,一动也不动。老张忖量着,是否去告诉曲先生,但是时间尚早,曲先生还没有起床。他便蹲下身子,仔细审视着地上之人。

  脸部朝下,头发脏乱,很长,披散在脑后。穿着一件破旧的花袄,红花的,露着棉花,湿了。身上脏兮兮的,臭烘烘的,全是污渍,看不出年龄,好像是一个女人。

  “喂,醒醒,醒醒,你怎么了!”老张小声地喊道。

  趴在地上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死了一般。老张把扁担和木桶放在台阶上,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女人微露的侧脸。脸色苍白,啊,原来是一个闺女。他用一根手指试了试闺女的鼻息,呼吸微弱,但是还活着。

  “醒醒,醒醒,闺女!”

  他又喊道,仍旧没有动静。看到眼前的情景,老张唤起了自己的同病相怜之感,同情心大起。他联想到不久前自己的遭遇,他想,这应该也是一个逃难的闺女,一定也是举目无亲。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姑娘的额头,烫手,热得厉害,闺女一定是病了。

  老张赶忙用双手抱起闺女,进到院子里,也不嫌闺女脏,放到东厢房自己睡觉的炕上。老张不敢做主,他又急忙来到曲先生的房前,轻轻地敲了一下主家的门。主家夫妻已经醒了,但是还没有起床。老张隔着门,向曲先生叙说了门口昏倒了一位闺女的事。主家两口子也很着急,曲先生披上衣裳,一同来到厢房,看了看躺在炕上仍旧不省人事的闺女,用坚定的口吻说:“老张,把她救活。去找西邻的冯郎中给闺女瞧瞧。”

  老张赶忙去到一箭之地的冯郎中诊所。诊所尚未开门,冯郎中也是刚刚起床,听完了老张的叙述,提上药箱,脸也没洗,就跟随老张来到曲先生的家。

  冯郎中一副学究的样子,身着一件白色细布的短衫,一件淡灰色细布的长裤,一副褐黄相间的玳瑁边圆形眼镜架在鼻梁上。

  “没有大病,吃了不洁的食物,淋了雨,又受了一些风寒,发热。”冯郎中给仍旧昏迷的姑娘把完脉,又翻了一下姑娘的眼皮,继续说道:“给她做点热饭,流质的。我再开一副驱寒发汗的方子,加点黄连,煎服,不用几天就会好的。”

  老张和曲先生大喜。见郎中开完方子,曲先生拿出几枚光绪铜板,递给冯郎中。冯郎中没有接,皱了皱眉头,说:“唉,老伙计,算了,都怨老毛子和日本人。肯定是辽东那边躲避战火逃难过来的,可怜的闺女!你们是义举,诊费、药费就免了。”

  再三谦让,冯郎中也没有收曲先生的诊费,他们本身就是要好的朋友,已经相交二十多年。曲先生见状,连声说着“谢谢”。

  送走了冯郎中,老张去到曲先生的正房,赶忙倒了一碗凉水,回到厢房,一勺一勺地喂姑娘喝下。那姑娘极度虚弱,甚至吞咽功能都已经丧失。老张又去到灶膛,点着锅灶,做了两碗棒子面粥,然后端进厢房。

  老张又轻声地喊了一遍姑娘,姑娘没动,仍旧昏迷着。不经意间,他端详了一下姑娘,忽然发现,这真是一位漂亮的闺女!虽然破烂衣衫的,有着憔悴的病容,浑身污垢,发着恶臭,也没能掩盖住闺女端庄秀美的容颜。她有着长长的睫毛,美丽的嘴唇,瓜子形的脸庞,只是脸色煞白,眉头紧皱。

  吃过早饭,老张又去到已经开了门的冯郎中诊所,依照方子抓了药。临了,依照曲先生的吩咐,知道冯郎中可能不收药钱,仍旧郑重地将五个铜板轻轻搁在冯郎中的诊台上,提着三包草药,回到曲家。

  闺女仍旧昏迷着,因为冷,盖着老张的被子,本能地蜷缩着身子,打着寒颤,说着胡话,嘴里喊着她的母亲。

  一连三天,姑娘都是忽然清醒忽然昏迷,就像是打摆子一样。老张很是可怜这位姑娘,不住地喂饭喂水。为了煎药,还在院子里用三块砖头支起了一个小灶,每天用木柴煎一次药,分三次给姑娘服下。老张把自己睡觉的炕让姑娘用了,自己就没有了住处,征得曲先生同意,就在西厢房临时搭了个床铺。西厢房是灶房,兼做储藏室,放了一些粮食、木柴和杂物,还有水缸和酸菜缸。现在是夏季,天气已经很热了,晚上居住没有问题。

  等到第三天的中午,那姑娘突然睁开了眼,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吃惊地望着旁边的老张,望着陌生的环境。

  “俺在哪?”她问。

  老张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了将近三天。这里是千山的毕家屯,是曲先生的家。”

  “哦......"姑娘疲倦地嗯了一声,眼睛挣得大大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她紧盯着老张,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仿佛遇到了坏人。

  因为淋了雨,腹泻,还有高烧,姑娘一连昏睡了三天,今天总算好了一些,烧有些退了,有了模糊的意识。

  老张充满了关切:“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你仔细想一想,大前天......下着雨......你发高烧......病得厉害......你躺在外面的大门洞子里,昏倒了,一夜。想起来了吗?”

  姑娘忽闪着眼睛,思索着,回忆着。她忽然记起了前一天那个风雨的夜晚,病饿交加,自己昏倒在一个黑色的大门洞子里。她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好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是面前的老张救了她。

  “谢谢大哥。”她怯怯地说,想要抬起身子。

  “没事,没事,都是苦命人。咱们都该谢谢主人家曲先生才是。我也是逃难过来的,从安东,是曲先生收留了我。”

  经过进一步的谈话,老张知道了闺女叫花姑,金洲人。日本人占领了她的村子,为了躲避战火,与她的母亲外出逃难,后来失散了。为了投奔锦州的舅舅,一个人,艰难险阻地来到这里。花姑断断续续的讲述,让老张唏嘘不已。他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一个与自己的遭遇几乎完全一样的人。花姑和她娘的遭遇与分别,与自己和儿子小东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知道姑娘醒了,曲先生很是高兴,从前面的柜台进到院子,走进东厢房,来看闺女。

  ”闺女,这是曲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赶快谢谢。“老张告诉闺女。

  姑娘挣扎着,想要下炕,以谢谢救命恩人,但是曲先生止住了她:”不用谢,不用谢。躺着吧。要谢,就谢谢这位张大哥,是他救了你。三天以来,喝水喂饭,生火煎药,端屎端尿,还给你洗了脏臭的衣服,都是他做的。他是一个好人。“

  几天来,姑娘一直昏迷不醒,迷迷糊糊中的拉屎拉尿,已经没有什么清晰的记忆,迷离迷糊之中,仿佛有一个人,老是给自己喝药喂饭,原来是张大哥。几天来,老张身为一个大男人,对于看顾病重的闺女,心里也有所顾忌。每到这时,因为不方便,他就会去央求曲夫人,让曲夫人暂时进行照顾,辅助一下闺女。老张与闺女素不相识,又是一个年轻闺女,他必须避嫌。其它照顾闺女的事,比如生火煎药,喂药喂饭,为闺女动弹,见到闺女的衣服臭烘烘的,没法穿了,他就抽空到河沿边洗了洗,他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别的功利,都是小事,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恩人!“原来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都是老张大哥照顾自己,姑娘心中充满了对于老张的感激,情绪激动,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活到这么大,她只记得幼小的时候,在她生病时,是她的母亲翠珍照顾她。而她的父亲,因为经常出海打渔,忙活营生,根本没有功夫。这一会儿,花姑突然想起了与自己失散的母亲,想起了前年出海打渔尸骨无存的父亲,又想到了刚刚过去的自己凄惨的经历,抑制不住对于命运的哀怨,哇哇地哭起来。

  老张有些蒙了,不明白姑娘为何如此。姑娘一见老张局促的神情,止住了眼泪,又笑了起来:“谢谢大哥,谢谢曲先生。俺想起了自己不幸的遭遇,俺的命好可伶!

  看到姑娘已经好些了,曲先生又去到柜台,打理自己的生意。

  姑娘已经清醒,老张赶忙又去到灶房,生起火来。姑娘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只是喝了一点药和稀粥。老张熬了两碗棒子面粥,又热了两个白面馒头,还拿了一块主家腌的胡萝卜咸菜,回到厢房。

  “来,闺女,吃饭。”老张端着饭食,关心地对姑娘说。

  见到老张手里的馒头,姑娘眼里充满了渴望,赶忙侧一下身子,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她已经好多天没有正儿八经地吃东西了,饥饿的胃,就像是空虚的湾塘,三两口就吃完了香甜的馒头。她又端起稀粥,几乎没有喘气,昂着脖子就喝了下去,甚至都没有就咸菜。她喘着粗气,噎得不行,老张赶快又给她端来了一碗棒子面粥。

  吃饱了饭,花姑的精神气马上就恢复过来,脸上充满了红润,发热好像也减轻了许多。

  身体虚弱,而且仍旧断续的低烧,花姑的病又拖了几天。好心的曲先生,又让老张到冯郎中的诊所,照原先的方子抓了三付药,还嘱咐老张,尽可能的照顾好可怜的姑娘。老张主要的时间,是在前面的柜台干一些杂活,拿拿货物,收收账款,打扫一下卫生。空余时间,就回到东厢房,看护一下花姑。一天以后,花姑的发热,基本退去,自己能够照料自己了,吃饭、解手已不用他人。老张每天就是为花姑端端饭,煎煎药,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

  好几天了,自从知道是老张大哥救了自己的命,花姑的心中感激的不行。一下子遇见了老张大哥和曲先生这样的好人,让她心中充满了温暖。一个就像是大哥哥一样,关怀备至,一个就像是亲爱的爹,和蔼慈祥。

  亲切的面容,温暖的氛围,让花姑突然萌生了要在此长期住下去的念头,她已经厌烦了逃难路上的困苦和艰辛,害怕了一个人孤独的前行。多么好的一些人!既然老张大哥能够留下,我也一定能够留下。她想。

  六七天以后,花姑的病完全好了。这天中午,做好了饭,老张又和往常一样,给花姑端到厢房,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咸菜。刚进东厢房,就见花姑从炕上下到地下,一下子就给老张跪下来。

  “大哥......”她嘴里哽咽着。

  老张被花姑突如其来的举动搞蒙了,他从没有想过、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赶忙把姑娘扶起来,忙不迭地说:“起来,闺女,起来。不要这样。”

  花姑没有起来,充满感激地向老张说:“大哥,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老张无瑕思索,赶快说:“答应,答应。你先起来。”

  花姑见老张已经答应了,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大哥,麻烦你,请你去和曲先生说一声,让我也留下吧。我孤身一人,没有地方可去。”

  说着说着,姑娘淌下了无助的眼泪。她举目无亲,能到哪儿去呢?去锦州,去投奔舅舅?锦州那么大,她又没去过,又能到哪儿去找到舅舅?这二十多天的惨痛经历,真的是太可怕了!一个年轻姑娘,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处充满了危险,恐惧,饥饿,寒冷,孤独,尤其是生病的这几天,几乎死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完全崩溃了。生命的脆弱,命运的多舛,已经让她屈服。

  老张看着姑娘的眼泪,不知如何是好,他摇了摇头,不敢擅自应允。

  花姑一见老张摇头,“扑通”一声,又一次给老张跪了下来。

  “不要这样,闺女,不要这样,起来。”

  花姑执拗地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大哥,请你行行好,留下我吧。”

  老张顿了顿,摆了摆手,说:“闺女,不是我不收留你,我也是逃难过来的,我的家在安东。是曲先生收留了我,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伙计。曲先生才是这里的主家。”

  “大哥,俺失散了俺娘,无家可归,俺那村子也让日本鬼子给占了,请你让曲先生收留俺吧。俺什么都能干,不会吃闲饭的。”

  花姑坚持着,又哭起来。

  老张更加手足无措。

  老张怎么能够答应收留她呢?他也是才来了两个多月,是被好心的曲先生收留的。主人家就开了这么一个商铺,不大,卖点日用百货等,聊以温饱,根本养不起这许多人。老张虽然充满了同情,但是没有答应。他只是个伙计,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权利。

  花姑见到老张不同意,哭得和泪人似的,嘴里祈求着,继续在地上跪着。

  老张没有办法。又不能把姑娘赶出去。唉,可怜的闺女!

  “要不咱去问问曲先生?”老张想了想,征求姑娘的意见,说。

  “嗯。”花姑应道,仍旧没有起来。

  去到前房柜台,见到了曲先生。曲先生正忙,在为一位乡邻称着食盐。老张毕恭毕敬地站在那儿,曲先生一看老张有事,就问为何。老张向曲先生介绍了一下姑娘的情况,她的遭遇,她的无家可归,说到痛心处,还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不禁也掉下了几滴眼泪,最后才说出了姑娘祈求曲先生收留的事。

  慈善的曲先生特别的心软,思忖了一会,问道:“那闺女多大了?”

  “二十。”老张回答。

  “你呢?”

  “四十一。”

  “哦......”

  曲先生为难地说:“你也知道咱家的情况,就是一个小买卖,就是这几间房子,也没有其它住处。那闺女确实可怜,如果实在没有地方投奔,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的年龄也不大,才四十来岁,又没有妻子,既然想收留这个闺女,如果同意,你就和她一块过吧。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都不容易,顾不得许多。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

  老张瞪大了眼睛,没有听明白曲先生的话,满眼都是问号:“......?”

  见老张疑惑不定,曲先生又道:“都是苦命之人。你们两个就此成个家,一块过,也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老张这才明白了曲先生的意思,马上急了,摆着手:“不行,不行,坚决不行!曲先生,人家还是个大闺女呢,咱可不能趁人之危!”

  “不是趁人之危,”曲先生平和地回答,说,“应该是救人之难。姑娘无家可归,又刚刚重病痊愈,还能把姑娘撵出去,让她自生自灭。要不你说怎么办,又如何能够收留?”

  “坚决不行!”老张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我看行。”曲先生和颜悦色,道:“你们虽然萍水相逢,但可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几天的接触,我看你们很有缘分,纯良质朴,亦可为有情有义。就是年龄上有一些差距,我看问题也不大,你还是正当壮年,才四十来岁,老夫少妻多矣。”

  老张为难起来,这是一个突然的变故,曲先生给他出了个难题。自己的妻子死得早,因为家境不好,十几年来,与自己的儿子相依为命,总算把儿子拉扯大了。谁都知道,光棍凄苦,尤其是在那孤寂的夜晚。虽然心里想,也充满了渴望,但是,从来就没有敢把再娶媳妇当做一个简单的事。这不,又赶上老毛子和日本鬼子打仗,背井离乡,刚刚平静的日子又搅乱了,儿子下落不明,到现在也不知道死活。幸好,好心的曲先生收留了自己。虽然好心救了落难的闺女一命,但是,功劳还是在曲先生。我不能在人家闺女落难的时候与闺女结婚,人家才是二十岁的大姑娘,我要是这样,还是人么!

  “不行,不行,曲先生!”老张坚持着。

  曲先生看着憨厚的老张一副坚定的样子,但是比较刚才,好像已经有了一些动摇。他征求着老张意见:“老张,要不这样,我去给你问问闺女的意思,怎么样?”

  面对曲先生的提议,老张有些矛盾,混乱了。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最后,经不起埋藏在心底、压抑许久的渴望,他竟然莫名奇妙地点了点头。

  曲先生让老张先在柜台里一等,自己一个人来到了东厢房,见到了还在地下跪着的姑娘,心里充满了同情。他试探着向姑娘说了说自己的想法,想征求一下姑娘的意见。没想到,花姑竟然一口答应了:“行,行,行,我愿意嫁给张大哥,我愿意嫁给我的救命恩人,我愿意!”她几近喊道。

  人生的许多事,有时候是难以把握的,世事难料,所以许多人都在感叹命运的多舛。有一些事,是可心的,有一些事,则是违心背意的。但是,花姑却不是,她是真心的,她从内心里感谢老张大哥,感谢曲先生。这是非常简单的事,是他们救了她,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恨的,是老毛子,是日本鬼子,是它们无缘无故地蹂躏了她的家乡,霸占了她的村庄,使她流离失所,母女分散,几近丧命。她从内心里感激、爱戴老张,一个多么淳朴的人,宽厚稳重,体贴细致。虽然年龄大点,不就是四十来岁吗?一样的命运,共同的遭遇,嫁给他,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在曲先生奇思妙想的撮合下,两个苦命的人,老张和花姑,都同意了这桩突兀的婚事。这是生命的奇缘,是命运的召唤。虽然老张比花姑大了二十来岁,但这并不是障碍。因为共同的遭遇,反而产生了更多的情愫,更多的依恋,这就是相依为命,同病相怜。

  两天以后,花姑的病完全康复了。晚上,在曲先生的主持下,老张和花姑准备今天就结婚。没有嫁妆,没有亲人,没有仪式。新房就在东厢房里,在那一张窄窄的炕上。因为疾病,花姑已经在那张炕上睡了多日,现在成为了他们的婚床。

  曲先生和曲夫人是证婚人。曲先生很是高兴,下午的时候,专门让老张到屯子里买了一只鸡,又把去年秋天收购的山蘑,从柜台里拿来一些,浸泡以后洗净,和鸡炖了一锅,分盛在两只大碗中。又从院墙后面的菜地里,采了一把一扎高的小白菜,素炒了一大盘。人不多,就是四个人,曲先生夫妻,还有老张和花姑。曲先生拿出来一坛酒,高粱烧,四个人围坐在曲先生正屋的炕桌边,气氛融洽。

  “来,来,都满上。”曲先生穿着家常短褂,摇着一把蒲扇,坐在炕里头,热情地招呼老张和花姑。

  酒,只倒了两杯,曲夫人和花姑不喝酒。曲先生不胜酒量,仅仅喝了三杯,脸上就红扑扑的了。老张得遇天上掉下的大喜事,一下子捡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高兴万分,连喝了五杯。曲先生又对老张和花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四个人就开始吃起饭来。

  吃完饭,回到厢房,夜已经深了。老张点起一盏油灯,搁在高高的炕厨上,高灯下亮。那灯苗儿,红呼呼的,窜得老高。虽然相处已经十来天,但是这样的接触,这样的氛围,还是第一次。两个人有一些拘谨,花姑更是充满了羞怯,脸上红扑扑的。

  “我要洗澡,大哥。”花姑怯怯的对老张说。

  “嗯。”老张答应着。但是没有澡盆,只有脸盆,在曲先生正房的屋檐下。老张进到院子,把曲先生窗下那一只洗脸的盆子端回屋里,放在炕前。那是一只黄柏木做的木盆,木纹细致,发着黄色的亮光,石灰和油漆混合而成的白色的缝剂,在木板之间清晰可见。

  老张又去到灶房,点燃锅灶,倒进去一桶水,把水烧开,提进东厢房,舀进木盆,端给花姑。

  “洗吧。我出去。”老张说,他怕花姑害羞。

  “不用,不用出去。”花姑望着他,眼睛发亮,回答。

  但是,老张还是去到了门外,一个人期待地呆着,不时地望一眼虚掩着的房门。

  已经好久没有洗澡了。干净和洗澡,是女人的天性和最爱。花姑脱下已经破旧的红花夹袄,再脱下贴身的小内衣,污垢满身。尤其是头发,就像是柴火垛似的,夹杂了一些碎草段。热气弥漫,水雾腾腾,花姑先是洗了头和脸,打了一些老张刚才拿进来的猪胰子。她又脱下裤子,只剩下小裤衩,开始擦洗身体。

  不一会,花姑就洗完了。

  “进来吧。”她喊着老张。

  几天了,自从答应了与花姑结婚,老张就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听见花姑喊他,他进到屋子里。屋子里一片明亮,油灯,还有花姑。

  迷离、羞怯的花姑,散淡、幸福地坐在炕边。浓密而飘散的秀发,自然地垂在肩上,乌黑油亮。经过热水的擦洗,脸色娇嫩,红扑扑的,美丽异常。细润的胴体,发出女人淡淡的馨香。花姑只穿着一件蓝色小花的裤衩,袒露着丰满的肩膀和胸脯,胸脯就像是两只没有发开的小馒头,洁白无瑕,一圈赭色的乳晕,环绕在坚挺的**周围。沐浴之后的花姑,就像是一个仙女一般。

  老张看得呆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花姑的身体,怔怔地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座泥塑。作为一个鳏夫,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他被花姑那美丽的脸庞,细腻的的皮肤,坚挺的**,娇羞的神态,完全地征服了。他爱这个女人,这个青春的女人,这个命运送来的女人。

  “啊......”他呢喃着,已经语无伦次。心中的那股原始的冲动,那种生命的力量,一下子澎湃起来,难以自持。他走向炕前,把裸露着身体、含情脉脉的花姑抱起来,放到炕里面,然后脱掉衣裳,喘着粗气,情不自禁地压在她的身上。

  老张是过来人,也是久旷之人,面对花姑细腻柔软、吹弹可破的胴体,欲火难忍。花姑还是一位处女,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的身体,可是被自己的救命恩人抱着,她有着说不出的满足。她愿意与这个男人亲爱,是他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是他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还有什么能够超过这样的恩情!她生疏地配合着,任由这个淳朴魁梧的大男人抚摸自己,拥抱自己,进入自己,虽然有一些疼痛,但是她没有吱声。她紧张地张开双臂,牢牢地将老张赤裸裸的、宽阔的胸膛,搂抱在自己柔软、娇酥的**上,紧紧地搂抱着,不愿意放开,就像是搂抱着一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