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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母女离散


更新日期:2017-02-26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金洲的东北部,有一个濒海的屯子,面向外海。村民们亦耕亦渔,生活富足,可为无忧无虑。它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历史的渊源和出处不清楚,说起来不雅,有一些粗俗,肯定有一个故事,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迷惑与莞尔,它叫:马屎屯。

  屯子南部的不远处,有一片耸立的山地,是丘陵,不高,几十米的样子。那山丘,面积有数十平方公里,凸然独立于周边的平原,视野开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一块难得的战略要地。四年前,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的时候,俄国人以防范义和团的名义,占领了这块地方,并且进行了驻军。在山上修建了军营和炮台,老粗的炮筒子,射程就有十几里地。丘陵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周边大清的土地,还有东南方向广阔的大海,扼守着通往旅顺口的战略通道。

  马屎屯是一个大屯,可为富庶之地,人口密集,有人家二百多户,八九百口人。因为靠海,又广有土地,周边村镇成片,方圆几十里以内,城市繁华,商贾汇集,多开风气之先。尤其是东部和南部地区,上百年来,商品繁茂,物流通畅,货利往来,加之形制渤海口,扼守着大清国首都的海上要道,是大清的军事、经济重镇,历来被朝廷倚重。

  已是仲春时节,大地一片浓绿,马屎屯的乡亲,纷纷开始备耕。下了一场透雨之后,一夜之间,满山的杏花和海棠花,就突然绽放开来,在春风的抚慰下,花枝飞动,白色和粉色的花儿,灿烂得耀眼。新春刚刚播撒的油菜籽儿,也相约生长着,一下子就窜得老高,遍地都是翠绿,花儿也开放了,在些许绿叶和纤细杆茎的衬托下,颜色更加浓艳,满眼都是金黄。一些忙碌的蜜蜂,“嗡嗡”地游走其间,还有彩色的蝴蝶,在花间畅翔穿梭,时而逗留,时而翩翩舞动。

  屯子的南部,靠山的脚下,住着一户人家,是一对母女,只有两口人。母亲叫翠珍,四十来岁的年纪,夫家姓王。翠珍的命运可为多舛,前年死了丈夫,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只有这一个闺女,没有男丁。过去,丈夫活着的时候,为了生活,到了渔季,也去下海捕鱼。前年的七月份,丈夫伙同村子里的几位船家结伙出海,没想到,在黄海遇到了南来的台风,都五天了,渔船也没有回来,几个人都淹死了,尸骨也没能找到。丈夫死了以后,家里就像是新盖的房子,大梁突然断了,一下子就垮了。娘儿俩无依无靠,生活艰难,就指望着房子东边不远处的那几亩耕地生活。

  女儿今年刚刚二十,名字叫花姑,是一位大闺女了,还没有说婆家。她是一位漂亮的姑娘,瓜子脸,白皙的皮肤,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着闪亮的眸子。个子不高,乌黑的头发,梳成一根粗长的辫子,足有半米长,青春、健康的气息洋溢在她的脸上,花枝招展的,是屯子里许多未婚小伙子心仪的对象。因为贼漂亮,一家姑娘百家问,两年多来,到翠珍家给花姑提亲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但是翠珍一直没有同意,一是花姑刚刚死了爹,正在守孝,二是花姑的年龄还不到二十岁,还小。最深层次的原因,是翠珍自己不愿意。命运本来就够凄惨的了,母女二人相伴相依,艰难度日,要是花姑出嫁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可怎么往下过啊!

  好几个月了,在旅顺口那边,日本人和老毛子天天打仗,互相炮击,攻城略地。金洲的百姓,虽然离着旅顺那边尚远,但也是个个如坐针毡。听说,死了老鼻子的人了,老毛子的阵地,血流成河,日本人的尸体,漫山遍野。大清的老百姓,也被无辜殃及,死了好多人,一些村庄被夷为平地,人们流离失所。而且,老毛子和日本鬼子,为了军务需要,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强行将中国的男人抓夫,用以运送给养和军需,拉拽辎重。而且因为给养匮乏,日本人和老毛子,不经大清国允许,强行征用当地百姓的粮食和物资,强占民房,时有**大清国女人的暴行发生,老百姓孤立无助,不堪蹂躏,逃难的人群就有好几万人,在这马屎屯,就有许多乞讨的旅顺百姓。

  老百姓都知道,日本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年,甲午战争的时候,在咱们金洲,日本人就祸害过大清的老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在旅顺口进行过屠城,杀害了好几万无辜的大清百姓,人们现在想起来都怕,一说到日本人,就像是在说魔鬼!

  金洲的情况很是紧急,日本人的军舰,经常在外海转悠,说不准哪一天,就与南山的老毛子打起来。因为离着老毛子的军营太近,远远就能看见,马屎屯里的许多人,都走了。因为曾经的经验,为了不被日本人和老毛子的战争殃及,翠珍母女也想外出逃难,以躲避一时。可是,两个女人家,孤儿寡母的,怎么走呢,又能到哪儿去呢?

  果然。五月初的一天,日本人的部队,突然在军舰大炮的掩护下,在马屎屯旁边的海岸上进行了抢滩登陆,围困了金洲外围,目的是为了切断旅顺老毛子与辽阳一带主力在陆路上的联系。日本人集中了大量兵力,疯狂地进攻老毛子在南山的军营和阵地,炮弹就如同下雨一样,“咣、咣、咣”的爆炸声响个不停,冒起的冲天黑烟,蔓延到好几里地以外。尤其是那些小个子的日本兵,也不怕死,就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向着老毛子的阵地反复进行冲锋,死伤巨众。

  因为马屎屯的地理位置,中午时分,日本人的炮火还没有停歇,大量的日本伤兵,就齐呼啦地被抬了下来。带着白袖章的日本医兵,不经乡亲们同意,拿着枪,强行驱离村民,要征用老百姓的房屋,当做临时战地医所,一些房屋也做了日本人的营舍,如遇到村民阻拦反抗,立即就地枪毙。手无寸铁的乡民,被日本鬼子的蛮横做法吓得要命,就像是惊弓之鸟,一下子四散开来,各奔东西,外出躲避,几乎一个人也没有了。

  翠珍母女一见如此,更是十分慌乱,没有了任何主意。情况紧急,二人什么也没有带,急慌慌地从炕席子底下摸出了仅有的六块银元,一人带了三块,藏在夹袄里,门也没有锁,就跟着邻居许大哥一家,冲出屯子,向西北方向没命地逃跑而去,以尽快远离这儿的日本鬼子,远离日本人和老毛子的战场。

  到哪儿去呢?事情突然,翠珍与闺女花姑,没有地方投奔,一下子失了方寸。当天夜里,在七八里外一个山坳的林子里,翠珍与花姑呆了一晚,一同避难的还有许多乡亲。因为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携带,吃的东西也没有,到了第二天早上,饿得不行,只好走出山间,寻一口吃的。四处看看,没有人家,什么吃食也没有,娘儿俩只好到就近的油菜地里,拔了一些油菜苗充饥。看到山麓的崖壁上有槐树,槐花已经开了,一串一串的,花姑不顾槐刺的危险,爬上树去,折了几枝子槐花,二人总算填饱了肚子。

  到了中午,逃避日俄战祸的人群,仍旧源源不断地向这边涌来,然后没有停留,又急哄哄地向北方而去。翠珍见状,与花姑商量,看来家是回不去了,不能在这儿等死,就决定跟随着其他逃难的百姓,继续往北,然后去锦州,去投奔花姑的大舅。花姑的大舅是翠珍的亲哥,在锦州做生意,已经好多年了,有自己的一间门头,家境还好。

  什么吃的也没有,沿途遇见的人家,也是十室九空,娘儿俩饥肠辘辘,没有饭吃,饿得厉害。翠珍特别后悔,前一天,她刚刚蒸了一锅发面的玉米饼子,就在房梁上的篮子里挂着,因为日本人的突然进村,当时吓坏了,急慌慌地就出了门,忘记了携带。没有办法,才开始,遇到村居人家,就去乞讨一口。人们见是逃避兵乱的娘儿俩,是从金洲来的,很是可怜,大多不啬,往往施舍几口。可是走了五六天之后,快到瓦房店了,沿途都是荒山野岭,几乎没有了村子和人家,就只能找一些野菜,或者撸一把树叶充饥。到了晚上,没有地方睡觉,就找一处避风的去处,母女俩相拥而卧,瑟瑟发抖,暗暗啜泣,叹怜着不幸的命运,怀念着被日本人占领的村庄,聆听着山野里动物们凄厉的鸣叫,吓得难以入眠。

  已经远离金洲的地界,娘儿俩有一些安心下来,这边相对是安全了。可是,听过往的行人说,老毛子不甘心被日本人打败,加紧了在盖平的军事调动,调遣军队占领有利位置,修建临时炮台,加紧运送弹药和给养,防备日本人的进攻。甚至以安全为借口,在辽东地区的一些城市宣布戒严,严加盘查来往的中国行人和货物,为了备战,还大肆征购、抢夺大清百姓的粮食。母女二人开始犹豫起来,看来前方也不安全,那边全是老毛子的地盘,说不准哪一天,日本人就会打过去。

  母女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如何行走。她们停下来,希图遇见一个行人,打听一下通往锦州的道路。娘儿俩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仅仅是吃了几把野菜,饥饿难耐,头晕眼花。虽然花姑的棉袄里藏有几块银元,但是沿途没有人家,难以买到食物。娘儿俩在路口的土沿上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下,看看周边有没有槐树和榆树,以期弄点槐花或者树叶暂时充饥。刚刚坐下,翠珍打眼一望,只见土路左边的大路上,忽然翻起了一片灰黄色的尘土。母女俩还在犹豫之际,突然看见一支老毛子的部队,出现在前方的视野里。那些老毛子,骑着大洋马,拉着大炮车,戴着大檐帽,穿着大翻领的长外套,留着棕红色的大胡子,黑压压地向这边开了过来。

  “快跑!”翠珍一看情况不好,向闺女花姑大喊一声,二人同时就向右边的一片茂密的山林方向没命地跑去。

  年轻的女儿花姑,心里特别的害怕。前些年,天杀的老毛子,还有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没少祸害大清国的女人,一些被老毛子盘踞的城市更是如此,他们纪律松懈,无法无天,就像是禽兽一样。跑着跑着,花姑稍一分神,没有看见路上的一块石头,一个趔趄,突然摔倒了。她坐在地上,疼得不行,挽起裤脚一看,腿也摔破了,流出了殷红的血。她撕了一块布条,随便包扎了一下,坚持着爬起来,希望跟上母亲。可是环顾一看,没有了母亲的身影,母亲不见了。她四处张望着,也没有看见母亲,只好一瘸一拐的,暂时藏到了旁边的茅草丛里,吓得瑟瑟发抖。

  趴在草丛里,花姑一下子没有了心智。茫茫荒野,举目无亲,怎么办?她开始暗暗地哭泣起来,期望母亲一会儿能够回来寻找自己,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母亲的影子。

  老毛子的部队,有着老长的队伍,源源不断地在花姑趴着的左边大路上行过,激起冲天的尘土。大洋马拉拽的炮车,“哐当、哐当”的,车轮足有一人多高,震得大地一个劲地颤动。步行的俄国军人,成松散队形,身着灰黄色的军装,穿着大皮靴,个子高高的,肩扛长枪,行进在前面,刺刀发着寒光。大军渐渐地过去以后,紧跟着的,是一些被俄军强行征用的大清国百姓夫役,留着长辫子,衣着杂乱,挑担拉车,一个个汗流浃背,垂头丧气,神情默然。再后面,是押运的俄国军人,神情戒备,保卫着运输物资,防范着夫役们的逃跑。

  老毛子的部队,足有好几千人之多,浩浩荡荡地在大路上行过,一个多时辰才过完。花姑吓得趴在茅草丛里,紧闭着双眼,不敢窥探,心里一个劲地扑腾,直到老毛子的部队过去了好长时间,她才缓过劲来,小心地站起身来,准备到林子的那边去寻找母亲。远远望去,在右边的林子处,依稀有几个蠕动的人影。她的心里有了希望,那里面可能有自己的母亲,在等待自己。她赶快揉了揉已经红肿的膝盖,瘸着腿,一跳一跳地追上去。总算赶到了,但是里面没有母亲翠珍,只是一伙逃难的人群。她无助地坐在地上,四处张望着,等待着母亲的出现。可是天已经擦黑了,仍旧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

  花姑不敢离开,就呆在山林附近,她怕走了以后,母亲回来以后找不到她。夜幕渐渐地降临,母亲还是没有出现,她开始着急起来。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可吃的东西,她非常的饿,最后只好进到林子里,四处踅摸着,希望可以找点可吃的野菜。她发现了林子边缘的杂草丛里,长着一些灰白色的白蒿和明叶菜,她知道可以吃,就拔了一些,放进嘴里,暂时缓解一下饥饿。白蒿有着淡淡的苦味,难以下咽,明叶菜鲜嫩可口,多有水分。为了活命,她还是尽量多吃了一些,直到有了一些饱感。

  为了等待母亲,当天夜里,花姑没有走,就在林子里找了一处茅草浓密的地方,把茅草压伏,垫在身下,凑合着过了一夜。林子的深处,不时传来动物的嗥声,可能是一些山狐已经发情,正在寻找伴侣。还有悉悉索索走动的声响,可能是野猪带着幼崽,在四处觅食。花姑吓得够呛,而且肿胀的腿部生疼,也不敢呻吟,她紧紧地抱着身边的一棵小树,生怕野兽会突然出现在身边,没敢睡觉,一直熬到天明。次日一早,仍旧没有见到母亲,她想,母亲可能已经去了别处,她只好又回到大路上,看看母亲是否在岔路口上等待自己。在岔路口,她遇见了一群北去的人,也是从金洲逃难来的,花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感觉,因为害怕,母亲可能已经走了,也可能是到前面去寻找自己。她便尾随着那几个乡亲,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北方走去,期望在前面能够遇见母亲。

  一天多了,花姑都在寻找母亲,但是没有一点音信。遇见其它逃难的人,她也会走上前去,打听一下,问问他人是否见过。她也想,要不就返回原路,重新寻找,但是她又不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了路咋办?而且她也拿不准,母亲现在到底身在何处。老毛子的形象实在是太吓人了,人高马大的,她十分害怕,也不敢自己单独回去。

  就这样走了几天,花姑仍旧没有找到母亲。因为离家的时候走得太过慌张,没有携带吃食,她几乎天天饥肠辘辘。仅仅几天时间,已经面黄肌瘦。白天赶路,如果遇到好心的人,她就讨一口饭吃,实在不行,就到路边剜一点野菜充饥。渴了,就在路边的溪水中,捧一口水喝。而到了晚上,没有地方居住,就在路边茂密的树林里,或者是草丛里,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和衣而卧。好在天气已经暖和,她的身上穿了一件红花细布的夹袄,聊以遮蔽风寒。

  一不小心,花姑与母亲完全失散了。

  花姑没有花夹袄里的那三块银元,一是没有人家,难以采买,无处可花,二是不舍得,到锦州去投奔大舅,路途还远着呢。

  这一天,花姑一个人在大路上走着,忽然遇到了一辆骡车,正在路边休息,是从复洲逃难过来的人家,要去盖平投奔亲戚。她的腿部仍旧肿着,疼痛难忍,一瘸一瘸的,实在走不动了。她顾不得自己是一个闺女家,向前祈求说:“大叔,俺和俺娘失散了。我是金洲那边逃难来的,要去锦州,请捎一捎脚吧。”

  大叔姓苏,一家三口,夫妻之外,还有一位十多岁的儿子。同病相怜,也是逃难的,苏大叔见花姑可怜,就在骡车的后边角,拾掇出一块地方,让花姑搭上了车。花姑从夹袄里摸索出一块银元,小心翼翼地递给苏大叔,以作为感谢。苏大叔没有接,摆了摆手,说:“可怜的闺女,不用。就是捎个脚。你留着吧,从这儿到锦州,还有好几百里地呢,你的腿还伤着,以后用得着。”

  苏大叔一家,是复洲人士,与金洲离着不远,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心肠特好。他们算是乡邻,见到花姑孤身一人,一个闺女家,与自己的母亲失散了,很是同情。到了吃饭的时候,便让自己的妻子给了花姑两个玉米饼子。花姑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吃过饱饭了,激动地接过饼子,没几口就吃完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苏大叔和大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再往前,就是盖平了,苏大叔的目的地到了。到了盖平的城南门楼,花姑下得车来,向苏大叔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着谢谢。苏大叔好心地向她指点着锦州的方向,告诉花姑大致行走的路线,然后一家人就进城投奔亲戚去了。

  在辽东地区,花姑有许多亲戚,大多务农。只有这一个舅舅,在锦州做生意,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她没有去过锦州,甚至没有离开过金洲,没有出过远门。她知道,失散了的母亲,肯定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一定是去锦州找舅舅。作为一个闺女家,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去锦州投奔舅舅,是她唯一的选择,而辽西那边,也才是安全的地方。

  盖平是一座不大的城市。离开了好心的苏大叔,花姑赶快寻找着商家小店。因为兜里有银元,可以购买一些食物,这样,就不用再饿肚子了。走了好多家,她用一块银元,买到了一大批食物,主要是一些点心和锅饼之类,还在一个小店里买了一些卤制的猪肉,她用蒲包包好,又向掌柜的要了一只口袋,把买的东西装进去,背在身上,顺着苏大叔指引的方向,继续向西北方向走去。

  有了吃的,虽然没有找到母亲,花姑的心情大好。

  不知道又走了几天,前途仍旧一片迷茫,但是总算不再挨饿了。饿了,花姑就随便吃点锅饼或者点心,渴了,就在路边的河沟里弄点水喝。只是晚上睡觉的问题不能解决,虽然在一些人员密集的村镇也有马车店,但是一个闺女家,不好意思住宿,而且,夹袄里就是那几块银元,她也不舍得花。有时候,由于行路慌忙,等到天黑了,又往往错过住宿的客店。茫茫的长路,大多没有人家,只有陌生的田野,还有奇峻的山峰,根本就没有人烟。她只能尽力在夜晚的时候,找一处僻静安全的场所,或者林中,或者崖下,或者山洞,或者茅草地,藏起来,偷偷地睡下。既要防范可能出现的坏人,还要提防吃人的野兽。

  几天之后,袋子里的吃食虽然还有,但是因为天热,开始发霉,尤其是熟肉,发出阵阵的恶臭,吃了以后,她开始拉肚子,浑身无力。虽然口袋里还有两块银元,但是沿路没有村镇,没有郎中,没有商家,甚至连人烟也没有。

        沿着通往前方的路,花姑进入了一片丘陵地区,群山绵延,峰峦挺拔,怪石嶙峋,溪水潺潺,植被丰富。花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她想打听一下应该行走的道路。在一个山脚的路边,花姑总算遇见了一个打柴的大叔,她急切地走向前去。大叔告诉她,这是鞍山的地界,是千山地区。花姑一听,蒙了,从盖平出来,应该向西北方向走,而她,却走向了东北方向。花姑走错了路,她无助地坐在路边,哭起来。本来是要去锦州找舅舅,结果沿着北去的路,一路走来,好几天了,她竟然来到了鞍山的东南,来到了千山地界。怎么办,再走回去?实在走不动了,而且已经生病,腹泻折腾得她不轻,几乎脱水了,浑身无力。

  她把所有的食物都扔了,因为已经变质。她曾经听说,车前子可以治疗拉肚子,就在附近的路面找了一些,也没洗,就直接吃了下去。但是不管事,肚子仍旧的疼痛,而且腹泻不止。因为饥饿难耐,并且脱水,她就在路边灌木林中,找了几只青色的浆果,放进嘴里嚼一嚼,暂时缓解饥渴,就是太涩。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她浑身发冷,天旋地转的,而且头疼,就像是要炸开一样,她知道自己病了,可能是吃了腐败的食物引起的。必须坚持下去,她想,继续往前走,只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屯子或者小镇,才可能有郎中。

  傍晚时分,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花姑非常害怕,山间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路边的丛林,在淅沥的雨中嗦嗦作响,好像有人在偷窥,更加瘆人。她想找个地方歇一歇,但是浑身已经淋透,也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她开始不断地打着寒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可能发烧了,是腹泻引起,还有冷雨的淋浇。她继续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透过冰冷的雨水,依稀看到前面的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她忽然感到有了希望。她继续坚持着,踉踉跄跄的,几乎就要摔倒。她想,必须到前面的村子里投宿,一块找一位郎中,在这雨天,寒冷无比,又生着病,要是现在就倒下去,可能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花姑迷离迷糊,身体极度虚脱,浑身无力,神志已经有一些不清。她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间的小路,蹒跚前行。前面果然是一个村子,影影绰绰的。她快行了几步,进到村子里,来到了一个就近的小巷,见到街边有一户人家。那人家,有着黑色的砖墙,高高的,大门上有着铜质的门环,门缝里射出微弱的光。她坚持着挪向前去,想敲一下大门,期望能讨一口饭吃。但是,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昏昏沉沉,头晕目眩,一下子扑倒在那户人家的门楼洞子里,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