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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容童子(第17章 “自己的树”的规则)(5)

时间:2023-04-0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


  “这与后来的……也是以前一直想像的情景,一旦回到‘自己的树’的树根处,就在那里定居下来,希望把自己所连接着的所有祖先的过去时间,全都当做自己的现在时间而予以接纳。”

  “古义人,我觉得在你的想法中,有一些与织田医生所说的本雅明相近。”

  “我说不清楚那是否就是本雅明式的……总之,我也曾做过这样的梦。在梦境中,自己正在走向死亡。自己已经没有未来,这是非常清楚的。只有现在,于是就想要融入自己过去的所有现在之中去……”

  “说的内容过于艰深了。”罗兹说道,“对于阿动和小香芽就更加艰深了吧。稍微活动一下身体,请古义人搓揉一下头部吧!”

  于是,大家重新确定场所,开始了具有野游乐趣的工作。砍去那些或细弱歪斜、或被常春藤缠绕即将枯死的细小树木——祖父在日志里写着,应将这些树木作为计划废弃的不良阔叶树——后,在草原上铺下了材质强韧且轻柔的塑料薄膜。

  经过山下规模并不很大的湿洼地后,阿动抡起镰刀,修整那条前往汲水的小径。小径一直通到从“涌出的水”流淌而出的水流那里。在路径沿途,有一些刺老牙树的树丛,这些细小的树木由于被反复摘去嫩芽,因而显得矮小而茂盛。阿动对罗兹解释说,这是一条被前来摘刺老牙树嫩芽的那些‘在’的女人们踏出来的路径。

  在宽幅狭小、却比较湍急的溪流边,依靠粗齿栎那有着醒目裂缝的树干,阿动搭建起了帐篷。那里既是下雨时避雨的场所,也是安置罗兹所用便器的合适场所。这种考虑得到了古义人的理解。古义人和阿动用石油罐大小的聚乙烯容器打来了水,罗兹则煮沸咖啡,真正的野游便从品尝香芽的小甜饼开始了。

  而且,这也是一个如同研讨会般的聚会。在向古义人提出事先准备好的问题时,罗兹注意到要让阿动和香芽也能够理解。

  “我要向古义人提几个问题。以前,我还不能独自把这些问题很好地归纳起来。来到这里之前,古义人在小说中描绘的地形学、神话、民间传说以及历史,在我来说,那不是现实的东西。来到这里以后,随即就对阿纱说了自己的研究计划。阿纱却告诉我,她认为古义人在小说中描绘的一切,其实跨越了现实世界和想像世界,是等价的东西。目前看起来,对于这种把握方法在实际之中是否可行,阿纱当时还持保留态度呀。

  “在这个过程中,我的专题论文的构想因为真木彦的出现而产生了根本性动摇。他对我提出了这样一个非常朴素的问题:古义人本身相信与这座森林中的神话、民间传说以及历史相关联的传承故事吗?

  “我觉得这个问题过于朴素了,朴素的甚至有些愚蠢。真木彦洞悉了我的想法,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古义人真的相信自己一直在写着的东西吗?这一次,我感到了困惑,而真木彦则对我这样说道:

  “‘我曾拜见长江古义人的母亲并做了交谈。对于长江所写的东西,她是最顽强地表示了自己疑惑的人。同时,也是无人可及的、充分且深刻地理解了古义人的人。长江的母亲在信函中这样写道:第一次听到录制下来的阿亮的音乐时,就知道这是自己早在姑娘时期便在森林深处听过的音乐。这就是《森林的不可思议》的乐曲。对于这番话语,长江所体验到的感动,较之于成为作家以来受到的任何批评都要强烈。那是长江罕见而坦率地写出来的内容。长江的母亲就是这么一种存在。现在,这里还存留着的最能理解长江古义人的人,那就是阿纱了。’

  “‘而且,那个阿纱虽然没说兄长在小说中描绘的当地神话、民间传说以及历史全都是想像的产物,却也说出了我认为其中大部分是想像的产物这句话。’真木彦如此做着证言。他还说,‘阿纱告诉他,对于曾那般想像着奇态、不能将其与所见所闻区别开来的孩童时代的兄长,自己并不讨厌。上了年岁后依然故我的兄长还在继续修炼自己的本性……这种人在老家被大家所嫌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自己还是打算站在兄长那边。’

  “‘那个阿纱说,长江所写的大部分都是想像的产物。这你也是知道的。’真木彦继续说,‘罗兹,你写了把长江古义人的小说与当地的现实重叠在一起的研究论文之后,不妨再作为学者出一本书,是以批判态度写就的同一主题的书,假如把这两者进行对照的话,你就不可能作为一个严谨的研究者而被大家接受了。倘若你不希望如此,对于长江,你就不要回避这样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自己此前所写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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