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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一部 第二章)(3)

时间:2022-11-2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我现在写这些,是作为一个早就醒悟的人,而且在许多方面已近乎一个旁观者,但是我怎样来描写当时盘桓于我心头的忧伤呢(这忧伤想起来至今又历历在目),而主要是怎样来描写我当时的激动不安呢,这不安往往达到一种黯然神伤和头脑发热的状态,甚至常常使我彻夜难眠——这往往由于我心头烦躁,由于我自己给自己出了许多解不开的谜。

    二

    伸手要钱,甚至要薪水,如果你扪心自问,你根本不配得到这钱的话,是一件让人感到非常恶心的事。然而头天晚上母亲却悄悄地瞒着韦尔西洛夫(“免得安德烈·彼得罗维奇知道了不高兴”),跟妹妹低声商量,她想把神龛里的一帧圣像拿出去典当(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圣像特别宝贵)。我在这里工作,月薪五十卢布,但是我完全不知道这薪水该怎么领。让我到这里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跟我说。大约三天前,我在楼下碰到了那名办事员,我就向他询问:在这里该向谁领取薪水?他露出一副十分惊奇的样子,笑嘻嘻地看了看我(他不喜欢我):

    “您还领薪水?”

    我想,他在我的回答之后一定还会加上一句:

    “凭什么,您哪?”

    但是,他只干巴巴地回答了我一句:“他什么也不知道”,接着就埋头于他那打了很多格子的账簿,把某些单据的账目填在账簿上。

    但是,他不会不知道我还是做了点事情的。两周前,他交给我一份工作:让我誊写一份草稿,结果几乎等于重写,我足足伏案工作了整整四天。这是公爵准备递交给股东委员会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意见”。必须把这一切归纳起来,组织成文,然后按照某种文体,予以重写。后来,我同公爵坐在一起,讨论了一整天,来商讨这一文件,他跟我争论得很激烈,但最后却觉得很满意;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当真把这文件递了上去。我且不说还有两三封信,也是商务上的信件,也是应他之请,由我捉刀代笔的。

    讨薪水的事之所以使我感到恼火,还因为我已决意辞职不干了,我预感到,由于不可避免的情况,我将不得不离开这里。这天我早晨醒来,正在楼上我那小屋里穿衣服,我感到我的心跳起来,虽然我满不在乎,但是,在走进公爵家大门的时候,我又感到了那同样的激动不安。这天上午会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到这里来,我一直指望她来后会帮我弄清使我感到痛苦的一切!这女人就是公爵的女儿,那位阿赫马科娃将军夫人,一位年轻的寡妇,关于她,我已经在前面说过了,而且她与韦尔西洛夫誓不两立,有着刻骨的仇恨。我终于写出了这女人的名字。当然,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女人,同时我也想象不出我会怎样同她交谈,而且会不会同她交谈。但是我总觉得(或许,也有充足的理由),她来后,在我心目中,围绕韦尔西洛夫周围的那片迷雾,必将烟消云散。我没法始终保持平静:我心中十分懊丧,刚迈出第一步就那么胆怯,那么手足无措;我感到十分新奇,而主要是又十分厌恶,——这就是当时横亘在我心头的三个感受。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整个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关于女儿可能到来的消息,公爵还一无所知,以为至少还要过一星期她才能从莫斯科回来。我在头天晚上就知道了这事,不过纯粹出于偶然,塔季雅娜·帕夫洛芙娜告诉我母亲时说漏了嘴,因为我恰好在场,而她则收到了将军夫人的信。她俩虽然在悄悄说话,而且又是让人捉摸不透地绕着弯说话,但是还是被我猜到了。自然,我并不是在偷听:我看到,我母亲听见这女人要来的消息后,忽然变得十分激动,因此,我简直没法不听。当时,韦尔西洛夫不在家。

    我不想把这消息告诉他老人家,因为我不能不看到,在整个这段时期,他对她的到来感到很害怕。三天前,他甚至还说漏了嘴,虽然是怕兮兮和绕着弯说的,说他担心的是我,怕她来后将因我而找他的麻烦。不过,我要补充一点的是,在家庭关系上,他始终还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和家长的地位,尤其在支配金钱方面。我起先认定,他是个胆小怕事的十足的娘们,但是后来我改变了看法,即使说他胆小怕事说他是娘们也罢,但是他身上毕竟还保持着某种倔强,如果不是真正的刚强的话。常有这样一些时刻,看来,他的性格是胆小怕事和万事忍让的,可是他发起倔来,简直拿他毫无办法。关于这点,后来韦尔西洛夫曾对我作过比较详细的说明。现在,我想好奇地提一提,我同公爵几乎从来没有谈到过将军夫人,就是说,我们似乎在逃避这一话题:尤其是我,而他本人则避免谈到韦尔西洛夫,我一下子就猜到,如果我向他提一个使我非常感兴趣的微妙问题中的某个问题的话,他肯定不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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