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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梦露》:都说它失实,究竟有多失实?

时间:2022-10-1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雁城 点击:

  恶劣杜撰,抑或全然失实?

  玛丽莲·梦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绝大多数人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印象都是符号化的、碎片式的:是金发,是唇边痣,是《七年之痒》里的那阵来自地下通道的风。我想到的,是纪录片《乐士浮生录》里一处很妙的细节:

金发梦露

  因古巴革命,美国曾对古巴锁国数十年。当外交关系和缓,古巴的乐队来纽约巡演,耆耋老人们在街头橱窗里认出了卓别林,认不出玛丽莲·梦露。时代的断面、互不相闻的数十年,文德斯轻描淡写地用这样一处闲笔就揭开了。换个角度说,也只有玛丽莲·梦露这样的人物,配为一整个时代做背书。

  但玛丽莲·梦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揭开偶像的面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从传记作家,到小报记者,从同行好友,到影迷拥趸。尤其是在玛丽莲·梦露在36岁英年早逝之后,关于这位传奇女性的传闻甚嚣尘上。良莠不齐的传记夹带着谣言添补窥私的眼睛和耳朵:《玛丽莲·梦露的一生及其离奇的死亡》《是谁杀死了玛丽莲?》《女神:玛丽莲·梦露的秘密生活》……

  揭秘玛丽莲·梦露,也显然是《金发梦露》的导演安德鲁·多米尼克的愿望。从执导过《神枪手之死》的导演,到主演“007女郎”安娜·德·阿玛斯,再到入围威尼斯主竞赛单元,《金发梦露》的前期卖相不可谓不好看。虽然是拉丁裔,染了金发红唇微张的安娜在海报上一特写定格,已像是梦露本人。

  然而,《金发梦露》的口碑在首映之后迅速从毁誉参半的状态决然倒向“毁”的那一半,豆瓣评分定格在5.6分。不喜欢这部电影的人认为本片对于梦露的描写严重失实,把好莱坞最具影响力的女星拍成了一个深陷恋父情结的无助“傻白甜”。360度无死角对于女星底裤的拍摄,比梦露在世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意淫和消费了女性。也有部分支持者表示,影片的“男性凝视”恰恰是为了揭露好莱坞对于女明星敲骨吸髓的盘剥,并认为影片用特殊的拍摄风格和剪辑手法建立了“媒介自反性”,迫使观众发掘男性视角的荒谬之处。

  众声喧哗,激起了我对玛丽莲·梦露的好奇心。说实话,此前我对梦露的了解,并未深过符号性的金发红唇与街角巷尾流传的八卦。《金发梦露》之后,我紧急观看与阅读了一系列梦露相关作品,试图剥除叙事的主观性,拼凑出一个最接近于真实的梦露。我想知道:都说《金发梦露》失实,而它究竟有多失实?

  结论首先是:《金发梦露》对梦露的展现并不全然失真。影片的确渲染了无耻的好莱坞和男权社会中弱势的梦露。不是那些被权力裹挟而被“老板”或“总统”侵犯的戏——实际上它们的真实性最为堪忧——而是梦露在本片中难得的张口说话、表达自己想法的片段:

  在面对前运动员(身份对应梦露的第二任丈夫,棒球运动员乔·迪马吉奥)时,她说:“我想去纽约学表演,严肃的表演。”然而由于对方没有给出积极反馈,她立刻转换话锋说出更符合“人设”的愿望,“但我主要是想安定下来,和每个女孩一样有一个家庭。我特别想要小孩。”这个机敏的转换说尽了她所遭遇的习惯性打压。

  我更喜欢的一个对话发生在她和剧作家(身份对应梦露的第三任丈夫,作家阿瑟·米勒)之间。他们当时在讨论剧作家的作品,女主角玛格达的原型是他早逝的女友。梦露说,这个角色让她想到契诃夫《三姐妹》中的娜塔莎,因为她是“强势、狡黠而冷静的”。而剧作家颇为意外地质问她:这是谁跟你说的?他并不相信梦露读过书,也不相信梦露对于女性角色的阐释。

  梦露踌躇了一下,补充了一个猜想:“玛格达应该不识字,当读爱人写给她的诗时,她只是假装阅读。”剧作家恍然大悟,流下热泪。为什么这次他信服了玛丽莲提出的阐释?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记忆中的完美女性会是聪明或残忍的。他只接受她比自己的想象还更加愚蠢且深情。

  对于自己在男本位的好莱坞的弱势地位,梦露一直有敏感的认知。影片中她反复强调身为孤女的诺玛·简(她的原名)与玛丽莲的距离:“我是这个玛丽莲的奴隶”“爸爸,电视上的女孩不是我”。她有意识地扮演“梦露”,以金发美人的形象博取大众的喜爱。

  这种诺玛·简和玛丽莲之间的微妙关系,在梦露的自传中也频频出现。比如,梦露有爱迟到的坏名声。她在总统的生日宴会上迟到,主持人开玩笑称唿她“迟到的梦露”。甚至福克斯把她从她的遗作《双凤奇缘》剧组里炒鱿鱼,明面上的原因就是她经常迟到旷工影响拍摄。但在自传《玛丽莲·梦露:我的故事》中,她这么解释自己的迟到:

  我终于开始穿衣服了,能有多磨蹭就有多磨蹭。我开始感到一点内疚,因为我的体内似乎有种冲动,让自己尽可能地迟到。迟到让我倍感快乐——人们都在等我。他们迫切地想要见到我。他们需要我。我想到了自己被嫌弃的童年。无数次地,没有人想要看见这个小女仆——诺玛·简甚至包括她的母亲。

  在惩罚这些等待我的人的过程中,我获得一种畸形的满足感。但是,我真正惩罚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多年前抛弃诺玛·简的人。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一种惩罚。我感到兴奋,仿佛去参加派对的是诺玛·简,而不是梦露小姐。我迟到得越久,诺玛·简就越开心。

  梦露是诺玛·简赋能和“复仇”的武器,同时也是她窒息的面具。纪录片《玛丽莲·梦露:最后的日子》中,一个受访者回忆道:梦露曾说自己很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这让对方十分惊讶:“每个人都想成为玛丽莲·梦露!”而梦露说:“但我希望和你们一样获得尊重。”这是她作为顶流“艳星”始终无法获得的。在自传里她也写过:“我想要他们把我当成一个人来对待,这个人在摆脱孤儿的身份之后终于获得了一点权利。”

  《金发梦露》中有一句台词写得很好——我没有查到这是否真出自梦露之口——梦露说:“在电影里他们把你剪成碎片,但这个碎片并不由你来拼,你只是拼图的一部分。”这痛苦的认知,与梦露早期跑过龙套的《彗星美人》中的一场戏不谋而合:

  纵然所有人包括导演都承认女明星是天才,但在和她吵架时,男导演还是气急败坏地说:“没有一架钢琴会以为杰作是自己谱写的。”女明星只是素材、乐器、灵感的源头、被凝视的对象,只有经由男性艺术家的手才能成为杰作。再没有一幕会更能展现女性,尤其是身处艺术界的中年女性,歇斯底里背后的结构性失语与无助。

  那么,《金发梦露》把梦露拍成好莱坞和男权社会的受害者究竟有什么问题?其实,它引导我们去思考的本质问题是:梦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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