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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第21节)(5)

时间:2022-07-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但巴扎罗夫无心分析母亲的眼神,很少和她说话,即使说,也只是简单几句。有一回他请求她伸手给他握一握,希望交个“好运”。她默默地把她那柔软的小手放进他粗糙的大手掌。

    “怎样?”她待了会儿,问,“起作用吗?”

    “手气更糟。”他说罢,漫不经心地一笑。

    “他打出的牌太冒险了,”阿历克赛神父像是惋惜般捋了捋漂亮的胡子。

    “那是拿破仑方式,神父,拿破仑用的方式”瓦西里-伊凡内奇打出了爱司。

    “这可把他送上了圣赫勒拿岛,”阿历克赛神父打出王牌,把爱司盖了。

    “想喝些醋栗果水吗,亲爱的叶夫根尼?”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问。

    巴扎罗夫只是耸了耸肩。

    “不成!”第二天他对阿尔卡季说,“明天我非走不可,太无聊了。我想工作,在这儿却没法工作。上你家去吧,我的标本还留在你家呢。在你那里至少可以关起门不受干扰,但在这儿,我父亲嘴上说‘书房归你使用,谁也不来妨碍’,实际上他跟着我寸步不离,而如果关门拒绝,却又不忍心,我母亲也是同出一辙,老在隔壁房里叹息,去看她吧,又没什么好说的。”

    “她会感到非常难受的,”阿尔卡季说,“你父亲也一样。”

    “以后我还要回来探望。”

    “什么时候?”

    “返回彼得堡之前。”

    “我特别同情你母亲。”

    “为什么?因为请你吃马林果了吗?”

    阿尔卡季垂下眼睛。

    “你对母亲了解不够,叶夫根尼。她不单是位出色的妇女,而且非常聪慧,今天早上还和我谈了半小时的话,谈得很切实,也很有趣。”

    “准是说我?”

    “不单说你。”

    “你作为旁观者,可能看得更清楚。一个妇女,对你能说上半小时,那是好兆。不过,我还是要走。”

    “告诉他们说是要走,可不太容易开口。他们原以为,我们能在此地住上两个星期。”

    “不容易。今儿早晨,鬼使神差般还让父亲讨了个没趣。前两天他命令鞭打了他的一个佃农。是的,是的,打得好,打得对,——你别那么害怕地瞅我!——因为那人又是小偷,又是醉鬼。然而父亲万万没料到我知道了这事,很觉难堪,现在又给他雪上加霜……但没关系,过后他会渐渐缓过气来的。”

    巴扎罗夫嘴说“没关系”一整天迟迟疑疑都没敢真的出口把主意告诉瓦西里-伊凡内奇,只是到了晚上,在书房里道晚安的时候,他打了个哈欠,说:

    “是呀……差点儿忘了告诉你……请吩咐赶我们的马去费多特那儿套车。”

    瓦西里-伊凡内奇骤然吃了一惊。

    “难道基尔萨诺夫先生要走吗?”

    “是的,我和他一起走。”

    瓦西里-伊凡内奇转过身来。

    “你要走了?”

    “是的,必须走,派马的事,请吩咐下去吧。”

    “好……”老人哆嗦着说,“去套车……好……不过……不过……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必须到他家去一个时期,然后回来。”

    “是的……去一个时期……好,”瓦西里-伊凡内奇掏出手帕擤鼻子,腰几乎猫到了地上,“派马?……一切都会办妥的。我本想,你能在家住得久些。三天……离别了三年,太少了些,太少了些,叶夫根尼!”

    “我已说了,很快就回来,我去有事儿。”

    “有事……哪能不去?任务最最重要……那么吩咐去派马?好。当然,我和阿琳娜万没有料到。她还向女邻居讨来了花,准备点缀你的房间。”瓦西里-伊凡内奇没提他每天天光刚亮,便赤脚趿拉着拖鞋和季莫菲伊奇议事,并用颤抖的手指,数一张张破烂的纸币,委托对方去采办各色物品,特别是食品和红葡萄酒,因为他注意到年轻人非常喜欢这种红酒。

    “主要的是……自由。这是我的原则……来不得勉强……来不得……”

    他突然歇了嘴,朝门口走去。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父亲,真的。”

    但瓦西里-伊凡内奇没有回头,他一挥手,出了房门。他回到卧室发现妻子已经睡下,为不吵醒她,小着声作祷告。

    妻子还是给惊醒了,她问:

    “瓦西里-伊凡内奇,是你?”

    “是我,孩子妈。”

    “从叶夫根尼那儿来?我担心他睡在沙发上是不是舒服,为此嘱咐过安菲苏什卡,把你行军用的褥子和新枕头送去。我本还打算给他送我们的羽绒被,可我记起他不喜欢盖太软的被子。”

    “没关系,孩子妈,你放心,他睡得挺好。主啊,请饶恕我们罪人!”瓦西里-伊凡内奇怜惜老伴,不想在当时就告诉她面临的痛苦,所以继续他的祷告。

    过罢一宿,巴扎罗夫和阿尔卡季走了。一早起全家笼罩在忧郁之中。安菲苏什卡手里的碟子跌落到了地上;费奇卡忘了穿靴子;瓦西里-伊凡内奇一反平常习性,无为地忙碌,又为了显示勇气,说话高起嗓门并且跺他的脚,但脸显然瘦了,瘪了,目光在儿子身体左右恍恍惚惚地流动;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悄悄哭泣,若不是丈夫一早劝说了她整整两小时,定然控制不了自己,要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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