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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麻子(3)

时间:2022-05-3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文轩 点击:


  有些身份的女人就很蔑视,“丢人!”

  有些长相的女人就想不明白,“天下有那么多男人嘛!”

  ―般的村妇就采用很刺激的象征,“中学里的那个施会计,太滥,是个大山芋篓子。”

  白麻子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侮辱,心里感到很压抑。他在城里挨的一皮带,不光是疼在肥肥的肉上,也疼在白嫩嫩的心上。

  他有强烈的向人们诉说的欲望:我跟施乔纨有一手,确实有一手!想到此,他有一种胜利感。想到此,他的眼前就总有一个“老苏”。他觉得,他不是在那里跟施乔纨要死要活地做戏,而是在―下一下地往老苏脸上扇耳光,一口一口地往老苏脸上吐唾沫。他想一下,就兴奋一下,快活一下。

  这―天,他的脖子上骑着羊子,又走上了油麻地镇的大街。

  他的后脑勺在接受羊子的小鸡的温柔的摩擦。那个小东西凉丝丝的,使他心中很惬意。他并不说话,就这么让羊子用两条腿夹住他短而粗的脖子往前走。那时没有广告,但这就是广告,静默的、移动的广告。小馒头大馒头,小白碗大白碗,小白鸭大白鸭,小肉丸子大肉丸子……这小的老的,是不是一个样?人们都有眼睛,瞧吧!

  这艺术的、杰出的、无与伦比的广告,移动着,就像是一座移动着的广告牌。

  走到最热闹的大桥头,他被许多人包围了,“白麻子,羊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白麻子在羊子的裤裆里吃力地转动着脑袋。他仰望了一下羊子,重新将脸对着人们,“废话!长着眼睛,不会看呀?”

  “你吹牛X.人家施乔纨能瞧得上你!”

  我从许一龙那里理完发正往学校走。白麻子一把拉住了我,“们们不信?不信问林冰。他亲眼看见过的!”

  我挣脱了他的手,嘻嘻笑着,倚到桥栏杆上。

  白麻子在人群里有滋有味地讲他的故事。

  我突然看到了施乔纨的面孔。

  施乔纳用一排细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一下子出现在白麻子的面前,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就猛的一巴掌,“啪”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白麻子一下子愣住了。

  羊子“哇哇”大哭。

  施乔纨一把将羊子从白麻子的肩上拉下,像拖一条贪恋路边事物的小狗一样,将羊―路拖着往油麻地中学走去。

  第四节

  这年冬天,奇冷,仿佛要把生命、欲望等―切活着的东西都冻结住、凝固住一般。屋檐口挂着尺把长的冰凌,许多天也不化掉。过冬的蔬菜,皆盖上了厚厚的稻草,揭开时,那绿被凝住了一般,鲜亮如蜡制品,手―碰,就可能断成两截。枯树的高枝,几只如墨的黑鸦紧缩着身子,仿佛僵在了枝头。河里蓝晶晶的冰,把许多来往船只困在了桥下或码头上。―些船必须赶路,就有几个强壮的汉子,用一把长臂的大榔头,在船头一下一下地敲击冰块,又有几个叉开双腿,把船左右摇摆,将船两侧的冰挤碎,一尺一尺地往前行驶。用水的码头上,总有―个被敲开的圆圆的冰洞,既映着蓝天,也给水中的游鱼带来―个透气的窗口。

  那冰洞所显出的冰的厚度,更把寒冷的感觉刻上人的心头……

  上课就变成―件痛苦不堪的事情。那双脚过不―会儿就成了两个冰砣。一下课,教室里就响起一片隆隆的跺脚声,犹如万马奔腾,倒也气势磅礴。路上行人稀少,有几个,也是缩头缩脑的。天又下起雪来,无一丝风,那雪像棉花铺里弹飞起来的棉絮,一团团,纷纷地往下飘,只一天―夜,就堵了人家的门,填了人家的池塘,压垮了千根万条的枯枝朽杈。

  晚自修之后,回到宿舍,清冷难熬,心情也极端无聊,仿佛这寒冷把一切温暖的思想、热烈的情绪都冻僵了。几个人坐在被窝里打了―会儿扑克,肚子又饿起来。又冷又饿,根本没有心思睡觉。马水清说:“出去捉麻雀吧,回来炸了吃。”我们都同意。

  我、马水清、谢百三、姚三船,拿了两把手电筒就出了宿舍。

  我们在教室的廊下,在厕所的后檐下,在花园里的灌木丛里,都抓住了一些麻雀。然后又去镇上抓了十几只。姚三船说:“―人可以吃五只,够吃了。”

  但在往回走的路上,谢百三却惊叫起来:“不好啦!”

  我们问他:“怎么啦?”

  谢百三说:“麻雀全飞了。”他举起手中那个有漏洞的网兜。

  马水清骂道:“谢百三,你这个狗日的!”

  我和姚三船也愤愤地骂道:“滚你蚂的蛋!”

  谢百三抖着网子,像抖着―个巨大的委屈,“也不能怪我,是这网兜漏……”

  马水清更大声地骂:“谢百三,你这个狗日的!”

  我和姚三船也大声地骂:“滚你妈的蛋!”

  谢百三仍然高举着网兜。那网兜正罩着天上一轮明月。那明月照得网兜上的漏洞更大,仿佛连那颗大月亮都能漏掉。

  我们撇下谢百三,―边骂,―边回到了宿舍。

  谢百三没有立即回来。大约过了四五十分钟,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在额上抹了―把汗(他的脑袋在冬日里也能像蒸笼―样冒着热气),“走,我们可以抓到更多的麻雀。”他转身从门外抱起―张大网,举起来给我们看,“我偷的,用完了再送回去。屋后的竹从里、树林里,有的是麻雀。”

  我们立即饶恕了他,并有一股更强烈的捕捉冲动,一跃而起,跑向宿舍后面的荒野。那里有竹林,有树林,每天傍晚,有成群结队的麻雀飞到这里过夜。当你摇动一根竹子,或摇动―棵小树时,就听见受了惊动的麻雀呼啦啦地飞。但它们并不飞远,依然在竹林间或树林间落下。因为这些小鬼头都很清楚,人们是不能将它们怎么样的。

  我们先走近竹林。然后拉开网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此时,我们仿佛看见了每根竹枝上都站了一溜**肥肥的麻雀。我瞟了一眼马水清、谢百三、姚三船,觉得他们的眼睛在这月光下都亮闪闪的,像杀人犯。我们已经走到了竹林边,仰头望去,真的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些麻雀。它们像一团墨又一团墨。马水清轻轻喊了一声:“一――二!”我们就将大网抛向空中。转眼就见它落下来,网在这茫茫雪地的上空,很美。它罩在了竹林上,竹林里顿时响起了无数羽翅扇动起来的呼啦声。紧接着,我们就听到了麻雀的脑袋钻进网眼之后发出的叽叽声。我们把网子从竹梢顶上扯下来,然后平铺在雪地上。网便像网了鱼―样,在雪地上动弹。我们用手电一照,看见了几十只麻雀。它们小小的琥珀色的眼睛,一闪一闪,很可爱地眨巴着。有好几只挣扎得太苦,张着嘴巴在喘气。它们的翅膀在奋力扑打,把雪打出一小团一小团烟来。我们兴奋得往屁股上摩擦双手,然后,像摘成熟了的果实一样,将它们从网上一一摘下来。这次,我们接受了教训,抓住一只,就―拧它的脖子。麻雀的脖子很细,很嫩,一拧,咯嗒一声就断了。拧断它们的脖子之后,我们将它们一只一只扔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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