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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见了箫声(4)

时间:2022-05-2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文轩 点击:


  玩到深夜,舒敏执意要下厨房与爷爷―起弄夜餐,我们也就只好放下牌来帮忙。这天月色很好,没有一丝风,天也不凉,我们索性将桌子抬到院子里的柿子树下。除了野鸡野鸭,我们又做了些其他的菜,桌上都快摆满了。酒杯倒满酒后,在月光下晶莹闪烁。爷爷不肯坐上来,说:“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夜餐。”只喝了―杯酒,就去休息了。

  我们四个便一边说笑,―边嬉闹着,全忘了此时此刻已是夜深人静。马水清酒量很大,是不怕人闹他的,倒是借了他的酒量,文武双全地让人喝酒。我和吴大朋是输家,被他想出种种理由来,逼着喝下去很多酒。吴大朋先是嘴硬,喝了几杯,自觉不行,说:“我宁愿钻桌肚,也不喝啦。”不一会儿,他就喊难受,说出去走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或是溜回家了,或是醉倒在什么地方了。我是不能喝酒的,勉强喝了之后,脸便热烘烘的,脑袋昏沉沉的。想不到舒敏酒量也好。她和马水清一边喝,―边说话,都不去想夜已多深。我趴在桌上竟睡着了,马水清揪我的耳朵,将我揪醒,扶着我进了西房,让我上床先睡,他去送舒敏回小学校。朦胧里,我听见远处村子已传来了鸡鸣。

  大概是酒力发作了,我睡得很死。不知是什么时候,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有只手在解我的裤带(上床睡觉时连外裤子都来脱),我想睁开眼睛来看看,可睁不开,也懒得睁。有一双手慢慢地将我的裤子从腿上拽了下来。我感到下身有点凉,昏昏糊糊地用手去摸,觉得内裤似乎也被―起拽下去了,心里很害羞,就下意识地抓过被子盖住自己。后来,我还是竭力睁开了眼睛,很不清醒地瞧见马水清正冲我笑着。我的眼皮太沉,意志又太软弱,竟然还是没有挣扎着醒来,只是翻了个身,将脸侧向里面,又继续睡去了。

  我醒来时,已是中午,终于清醒地发觉自己原来是裸着下身的,便记起昏睡中那番似梦非梦的情景,一边在床上找着短裤,―边骂马水清“不要脸!”

  马水清大概早起床了,听见我的声响,站在房门口朝我“哧哧”地笑。

  我拿了枕头,狠狠朝他砸去。

  他―躲让,枕头跌在了地上。他捡起来,挡住脑袋说:“别闹了,起来吃饭。吃了饭,我们回学校去。”

  第六节

  刚进入夏季,天就热起来。太阳一出来,就显得很有力量。

  天空总是散射着炫目的光亮。万物的生长,因了这热气,便变得很生猛。大路两旁的白杨树,看着看着,就技叶茂密起来,苍绿起来,大路就罩了黑黑的浓荫。宿舍门口的小河边上,那柳树的万根柔条,因缀满了叶子,不再像春季那样轻飘了,若无大风,总是不动地垂挂着。水面上的那些植物,一日一日地蔓延,不几日就将河面覆盖了。用水的地方,被拨开―块,于是水面上就像有了―个窗口。那水是深蓝的,阴凉的,叫人禁不住想撩起来擦一擦汗津津的脸。

  这季节,教室与宿舍都是难熬的,我们几个便常常到户外去,或在河边的树荫下扔一张草席,躺在上面看书,或找一只船,到大河上去嬉闹,观望河上的忙碌。学校几乎不怎么上课,即使上课,一个个也心不在焉,课堂纪律很乱,老师也不说什么,仿佛天下课堂本就如此。虽有时觉得无聊,可很多时候倒也觉得很清闲,很快乐。中午时分,那太阳,热烘烘的,头顶上笼了―个金质的天盖,见着那些种田人戴着草帽,赤着脊梁,在田野上闷声不响地做活,倒觉得在一片阴凉中的自己,这样活着,真是拥有了一份可爱的幸福。

  这天上午,我、马水清、刘汉林三个正在河边的柳荫下垂钓,谢百三汗淋淋地跑来了,说:“告诉你们一个特大新闻!”

  马水清头也不抬,“你还有新闻!”

  “不听拉倒!”谢百三抹了―把汗,随手―甩,我们的头上就像掉了一阵雨点似的。

  “说,快说!”我和刘汉林都扔下了渔竿,半催半央求着谢百三。

  谢百三说:“高三班的那个王维一不能再待在文艺宣传队了!”

  “为什么?”我问。

  “你们还没听说吗?他……”谢百三看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说,“他跟林芳睡觉!”

  马水清丢下渔竿,侧过身子听着。

  谢百三说:“林冰,你是宣传队的,你还能不知道吗?你们夜里排练节目,有时要到点把钟,结束后,是不是总是王维―送村芳回家?”

  “林芳家离镇子大约有一里地,要过一片很荒凉的地方,夜里,她不敢独自―人回去。”我说。

  “天天送,天天送,就送出事来啦!”

  “在哪儿在哪儿?”刘汉林着急地问。

  “在大草垛底下。”

  “是怎么知道的呢?”刘汉林又问。

  谢百三说:“你问林冰,林冰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谢百三说:“陶卉没告诉你?”

  我拿起渔竿就要捅谢百三。

  谢百三说:“林芳怀孕啦!她跟陶卉是好朋友,就央求陶卉帮忙。陶卉就求了她老子。那个打胎的朱医生坏,偏追问林芳和谁睡觉了,林芳只好说了。消息就传出来了。”

  我说:“这大概是瞎传的吧?”

  谢百三说:“林芳前一段时间说有病,没能来宣传队排练,是不是事实?”

  经谢百三这么―提醒,我真的相信了。

  “那学校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问。

  谢百三说:“这个消息不知是谁告诉口水龙的。什么风到了他耳朵里,还能不扩散得什么人都知道吗?”

  “学校把王维―开除出宣传队时,是怎么对他说的?”我又问。

  谢百三纠正说:“不是开除,是让他离开。因为只是传来传去的,谁也没有当场抓住人家。汪奇涵对邵其平说,既然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再让王维―待在宣传队,影响不好。”

  马水清又去钓鱼了,我、刘汉林和谢百三,还在津津有味地咬嚼着这个话题,心里很有要弄清楚―切细节的欲望。谢百三为自己先我们掌握这―消息很是得意,就像他有家财万贯,而我们一贫如洗,要靠着他施舍―样。不知是他真的听说的,还是他想加强他的“万贯家财”的感觉而临时想像编织的,他居然说出许多细节来,甚至说到林芳在手术台上裤子都脱了,那朱医生却追问着不肯下手。说这话时,谢百三脸上大汗淋漓,仿佛是他给林芳打的胎。我们也听得心一蹦一蹦的,面赤耳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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