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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

时间:2021-11-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段飞鹏 点击:
  穿过麻田墟那片广袤、绿油油的稻田,车开始沿着逼仄的新铺水泥路面,呈S型逐渐向上盘旋。山风鱼贯而进车厢,清凉沁人心脾。偶尔没有葱茏树冠遮挡,放眼车窗外,天际风云翻腾,丘陵起伏跌宕,村落镶嵌沃野,炊烟随风升腾,一群鹭鸶迎着朝阳蹁跹起舞。盛夏,岭南的田园牧歌,总是那么诗意盎然。

坚守
 
  “骑田岭的山风凉快吧。”同行的宜章县“郴州市脱贫攻坚自然村通水泥(沥青)路项目部”经理黄智,冷不防冒出一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炎夏高山,有清凉的山风,是避暑的好地方。宜章境内的主峰在莽山猛坑石,不是骑田岭。猛坑石,海拔1902米,号称“天南第一峰”。它高耸入云天,四周群山簇拥,是登高望远、看日出、观云海绝佳境地。而骑田岭主峰黄岑岭,海拔只有1510米,但它是距宜章县城最近的高山。在宜章县城任何地方,抬头都能看见它的尊容。每年的冬季,骑田岭群峰像一扇锦屏,阻挡西伯利亚寒流南下,让宜章城的冬天温暖如春。
 
  大山的坚守亿万年亘古不变,历史的变迁却从未停歇。在骑田岭大山深处繁衍生息上百年的蔡家村的百姓,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水泥路会修到山沟里来。那时,家在大山里的蔡家村年轻人觉得,与其羡慕麻田镇上的交通便利、快捷,不如自己也搬迁到山下的麻田墟上去安生。没有田土可以打工,没有地基建房可以投亲靠友或借宿。总之,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乡村经济越发展,有这种想法的年轻人也越多。父母拗不过子女,搬的搬,迁的迁,老的老,走的走。慢慢地,蔡家村原来住着那十多户几十口人渐渐离去,只剩下两三户仍在坚守。所以,现在的蔡家村,人间烟火清冷、孤零。
 
  麻田蔡家村这种情况,我们在平和镇欧家垅也遇到过。欧家垅属于月梅村,山上原来住着二十余户上百人。因为行路难,村民陆续往山下迁。现在,欧家垅只有欧植平、欧植江兄弟坚守在祖屋,仿佛通往山里的那5公里崭新水泥路,专门为欧氏兄弟俩而修建。水泥路铺好不久,欧植平就租了台挖机上山,在距祖屋不到百米的路边,两三天的工夫就挖出了一块新地基。那天,我们到欧家垅,看到十多个村民正在帮欧植平的新房下基脚。新建的房屋四方四正,约200平方米,比他现居的祖屋要宽敞很多。
 
  有些人坚守,并非执着、无奈。他们或许是对故土的眷念,或许是对先人缅怀,又或许是一种心灵慰藉,老了可以叶落归根。
 
  在蔡家村,我们遇见了一男一女两位长者。男的叫欧阳桂平,63岁;女的叫刘桂翠,她自己说67岁,但看上去好像年过八旬。欧阳桂平热情、开朗,两个儿子已成家立业。他说,虽然儿子的户口还留在蔡家村,但人早就不住在山里了,长年在外打工谋生。十年前,两个儿子都劝过老人下山,可欧阳桂平没答应。老子的心里话不会对儿子说,说了儿子也不一定懂。解放前,父母从麻田洞里搬上山,山上有田有土是一则,关键是住在山里图个清闲、自在,也免得乱世祸从天降。现在虽说是太平盛世,但各家日子各家过,自家的田土自己耕。同样是日出而作、披星而归干农活、忙生计,起码夏天的山风比山下要清凉,左邻右舍不会因为屁眼大的事弄得鸡犬不宁。
 
  欧阳桂平嘴里叼一支香烟,笑着同我们闲聊。即便是呛人的烟草浓雾,也无法掩盖随风飘来那阵阵腥臊味。一问才知道,水泥路铺到蔡家村,老欧脑筋比谁都转得快,立马办起了养猪场。别看老欧穿着破烂、全身脏兮兮,这几年当起“猪司令”也是有滋有味:“感谢政府把路修到了家门口。原来进山的砂石路,天晴还勉强上得了越野车,一下雨就‘拐场’。别说林场的双排座车上不来,人走路上山都困难。我现在的猪场每年出栏香猪30头左右,纯收入约3万元。”
 
  山里人肺腑之言是纯朴的,纯朴得如山风那么清爽、真挚!
 
  满眼绿影婆娑,清风送来阵阵凉爽。骑田岭峰峦在白云映衬下显得格外雄伟,突兀的山顶岩崖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村前那蔸苍天古树,夏日里格外葱茏;涓涓山溪绕着峡谷花岗岩,不紧不慢向下奔流;垅上梯田层叠,麻鸭在水田里若隐若现。极目所至是麻田墟。欧阳毅将军的故居在麻田墟西南山脚下,但距离太遥远,只能分辨将军故居的大致方位。
 
  正欲转身离开蔡家村,一位老妪步履蹒跚朝我们走来。
 
  跨过禾苗青青的田埂,我们进了刘桂翠的家。这是一栋典型的晚清民房。青砖黑瓦、门庭高大,正厅厢房、柴房栅栏。但正厅家具简陋,摆设十分零乱。
 
  或许是鲜有陌生人来的缘故,还没等我们开口,刘桂翠先拉起了家常。听着听着,我的心沉重起来。刘桂翠不到二十岁,便嫁到了蔡家村,夫妻恩爱和睦,虽说清苦,却也清欢。她三十出头那年隆冬,丈夫深夜突患恶疾,捧腹在床上打滚,额头上的汗珠比黄豆还大。从山里到麻田乡卫生院,有六七公里陡峭山路,屋外寒风刺骨。丈夫不肯麻烦邻居,硬撑着病痛,想等天亮。第二天清晨,刘桂翠急匆匆叫乡亲抬着丈夫下山治病,谁知走到半路,人就没了。丈夫撇下一双儿女及遗腹子,悄无声息地走了,刘桂翠整日以泪洗面,守护着自己的家艰难度日。原以为只要勤奋努力,好好把子女抚养成人,苦日子总会熬到头。谁知没过五年,不到十岁的大儿子也深夜突发疾病,还来不及送医院就夭折了。
 
  现在,刘桂翠膝下的一双儿女都已经成家。女儿出嫁随婆家。儿子成家后嫌山里路难行,宁愿外出打工,也不愿住老家。前两年,刘桂翠的儿子在麻田镇申请到一套易地搬迁安置房,她不肯下山住。上山的水泥路修通后,骑摩托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刘桂翠更加不想下山了。逢年过节,儿女担心母亲孤单,只能是带着孩子上山团聚。
 
  告别刘桂翠,我的心久久难以平静: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明知因路不通,毁了丈夫、毁了儿子,也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如今老了,可以享儿女清福了,为何还要固执地坚守在山里?或许是因为祖屋有她未了的情、未完的爱,或许大山的草木、田土、山石、清风,已经与她融为一体,难以分割,又或许是……
 
  车即将进宜章县城,我唐突地问坐在身边的黄智经理:“黄总,坚守是什么?”没等他回答,自己已脱口而出:“坚守就是坚如磐石、不忘初心;坚守也是矢志不移、不离不弃;苦尽甘来靠坚韧,守得云开始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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