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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中人(含赏析)(5)

时间:2021-11-1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契诃夫 点击:
 
  “老实说,埋葬别利科夫这样的人,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从墓地回来的路上,我们都是一副端庄持重、愁眉不展的面容,谁也不愿意流露出这份喜悦的心情--它很像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还在童年时代体验过的一种感情:等大人们出了家门,我们就在花园里跑来跑去,玩上一两个钟头,享受一番充分自由的欢乐。啊,自由呀自由!哪怕有它的半点迹象,哪怕有它的一丝希望,它也会给我们的心灵插上翅膀。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们从墓地回来,感到心情愉快。可是,不到一个星期,生活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依旧那样严酷,令人厌倦,毫无理性。这是一种虽没有明令禁止、但也没有充分开戒的生活。情况不见好转。的确,我们埋葬了别利科夫,可是还有多少这类套中人留在世上,而且将来还会有多少套中人啊!”
 
  “问题就在这儿,”伊凡·伊凡内奇说着,点起了烟斗。
 
  “将来还会有多少套中人啊!”布尔金重复道。
 
  中学教员走出板棚。这人身材不高,很胖,秃顶,留着几乎齐腰的大胡子。两条狗也跟了出来。
 
  “好月色,好月色!”他说着,抬头望着天空。
 
  已是午夜。向右边望去,可以看到整个村子,一条长街伸向远处,足有四五俄里。万物都进入寂静而深沉的梦乡。没有一丝动静,没有,一丝声息,甚至叫人难以置信,大自然竟能这般沉寂。在这月色溶溶的深夜里,望着那宽阔的街道、街道两侧的农舍、草垛和睡去的杨柳,内心会感到分外平静。摆脱了一切辛劳、忧虑和不幸,隐藏在膝陇夜色的庇护下,村子在安然歇息,显得那么温柔、凄清、美丽。似乎天上的繁星都亲切地、深情地望着它,似乎在这片土地上邪恶已不复存在,一切都十分美好。向左边望去,村子尽头处便是田野。田野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沐浴在月光中的这片广表土地,同样没有动静,没有声音。
 
  “问题就在这儿,”伊凡·伊凡内奇重复道,“我们住在空气污浊、拥挤不堪的城市里,写些没用的公文,玩‘文特’牌戏--难道这不是套子?至于我们在游手好闲的懒汉、图谋私利的讼棍和愚蠢无聊的女人们中间消磨了我们的一生,说着并听着各种各样的废话--难道这不是套子?哦,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现在就给您讲一个很有教益的故事。”
 
  “不用了,该睡觉了,”布尔金说,“明天再讲吧。”
 
  两人回到板棚里,在干草上躺下。他们盖上被子,正要朦胧入睡,忽然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吧嗒,吧嗒……有人在堆房附近走动:走了一会儿,站住了,不多久又吧嗒吧嗒走起来……狗唔唔地叫起来。
 
  “这是玛芙拉在走动,”布尔金说。
 
  脚步声听不见了。
 
  “看别人作假,听别人说谎,”伊凡·伊凡内奇翻了一个身说,“如若你容忍这种虚伪,别人就管你叫傻瓜。你只好忍气吞声,任人侮辱,不敢公开声称你站在正直自由的人们一边,你只好说谎,陪笑,凡此种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有个温暖的小窝,捞个分文不值的一官半职!不,再也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
 
  “哦,您这是另一个话题了,伊凡·伊凡内奇,”教员说,“我们睡觉吧。”
 
  十分钟后,布尔金已经睡着了。伊凡·伊凡内奇却还在不断地翻身叹气。后来他索性爬起来,走到外面,在门口坐下,点起了烟斗。
 
  一八九八年六月十五日
 
  《套中人》作品赏析
 
  提起契诃夫的短篇小说,自然很容易使人想起他笔下的“套中人”别里科夫。契诃夫在短短的篇幅里,以讽刺的手法,入木三分地刻画出这一沙皇专制制度的忠实卫道士的典型形象。
 
  作品开始时光从他的日常生活着手,描绘他在生活中一刻也离不开各种各样的“套子”:晴天带雨伞,耳朵塞棉花,把脸也躲藏在竖起的大衣领里。如果仅仅这样,那么只是孤僻可笑罢了,就让他躲在角落里吧;然而不止如此,他还要把思想臧在“套子”里,这个“套子”就是沙皇政府压制人民自由的文告和法令,他老是一个劲地嚷着:“千万别闹出乱子啊!”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让他自言自语吧,用不着理睬他。但是问题远不止此。他还要用“套子”去凑别人的思想。更令人诧异的是大家看见他都害怕。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猥琐的人,就把大家压得透不过气来,把整个中学辖制了足足十五年,而且全城都受他的辖制,弄得大家甚至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写信,不敢交朋友……总而言之,人们对这个神经质的、变态的套中人妥协让步,可以说许多人也被迫不同程度地钻进“套子”中去了。作者在这里向我们提出一个令人深思的问题,别里科夫并不是达官贵人,他没有显赫的地位和权势,而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员,他在生活中是无足轻重的人物。在作者的笔下,他不是作为单个的人,而是作为知识界和社会上的一种典型,是旧制度、旧秩序、旧思想的忠实维护者,人们害怕他,其实是被那黑暗污浊的政治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来。当时的俄国,亚历山大三世实行恐怖统治,在俄罗斯大地上警探密布,告密诬陷之风盛行,在社会上确实有许许多多的别里科夫式的人物。作品通过别里科夫这个人物将批判锋芒直指扼杀一切生机的沙皇专制制度。
 
  从艺术上着眼,小说最大的特色是讽刺手法的大量运用。首先以夸张的笔墨给别里科夫画了一张惟纱惟肖的漫画,显得多么迂腐和可笑。另外还运用巧妙的对比手法,以他荒谬绝伦的思想和他一本正经的语言构成一种对比,使人忍俊不禁。骑自行车,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在他眼里却变成了极为反常的事,他一本正经地指责道:如果教师骑自行车,那么“学生就要倒过来用脑袋来走路了”。作品还不露痕迹地运用了反语和丰富的潜台词,极其辛辣地嘲笑了别里科夫,作者写道:“他躺在棺材里,神情温和、愉快,甚至高兴,”瞧!这个“套中人”死了,反而倒有神采了!作者接着指出:原来他“仿佛是暗自庆幸自己终于装进了一个套子里,从此再也不必出来了,是啊!他的理想实现了”。这是何等辛辣的讽刺!作者暗示我们,只有棺材,才是别里科夫应该去的地方,而且这也应当是一切“套中人”最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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