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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福路的花影

时间:2021-07-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 尔雅 点击:
  初夏的上海,空气里是这个时节特有的明朗与湿热相交织,恰如随处可见的各色绣球花,粉紫、胭红、氤蓝、氲碧,大朵饱满,吸收了无数阳光,也像含了许多水分。
 
  复旦师长谈峥提及将在安福路举办一个花卉摄影展《花影》。谈教授任职于复旦外文系,攻西方美学、莎士比亚,热爱手植奇花异卉,倾心投入花卉摄影。曾读过数篇他撰写的花卉散文,在清新唯美之中将植物学知识娓娓道来,更有一份对自然对花朵的珍爱。
 
  有师友笑称准备穿定制西装出席《花影》展以示隆重。想着展览是在安福路上的一处花廊里举办,稍稍沉吟之后,我换上印花长裙、高跟皮鞋出门赴展。
 
  记忆中上一次去安福路是数年前的一个深秋,单位集体观摩一部话剧,因为赶时间,晚饭只来得及在附近的“上海老照相机制造博物馆”二楼喝了杯咖啡、吃了些点心。等散场后从剧院出来,夜深风寒,路人寥寥,匆忙之中对安福路留下了一个有些清冷的粗浅印象。
 
  这一次重访安福路,时间宽松、花草动人,心情自是不同。在兴冲冲、热腾腾之中换乘地铁周转,出站寻路,正是周日下午时光,由常熟路转入安福路。初夏的阳光满地,都市的欢愉扑面而来。不长也不宽的马路,车流不息、人来人往,两侧人行道偏窄,时不时还有各色单车杂物阻隔,好在树荫正茂,树荫下有轻盈美妙的年轻身影不时闪动,路边亦有数家不同风格的小店坐满闲散吃喝、形貌各异的人们。微微庆幸自己的白底蓝花长裙与此时的安福路搭调,也惊觉这似乎是新冠肺炎疫情以来,自己第一次穿裙装、踩高跟鞋放松心情随意游走。安福路,平安是福,让人安然自在。
 
  忽听路口有广播传出温柔女声,循循善诱:逛街休闲和疫苗接种两不耽误哦,欢迎大家到后面的某某大楼接种新冠疫苗,打好疫苗玩乐放心……听着,不禁莞尔——这就是上海。
 
  沿着有年代感的石质楼梯而上,由老式住宅改就的花廊里,古董家具、秀雅鲜花、花卉摄影作品、同喜同好的友爱亲朋满满当当。浅蓝衬衣的谈先生被众人簇拥无暇旁顾。我自顾自看花花朵朵——摄影作品中的昙花、菊花、鸢尾、中国兰,沐浴自然光影与珍视目光,以宁静独立的姿态呈现生命的极盛、蘼谢,而花台、柜顶、角落处摆放的各式鲜花悄然绽放,优雅动人。
 
  不大的空间里,众人嘤嘤与花影层层交织,织就一种魔都初夏的怡人气氛。而我徜徉其间,似乎与低头微垂的花儿有了通感——它们静默不语,却仿佛在内心喃喃:人真多呀!
 
  暗笑自己想象力过剩,却不再犹豫,穿过人群,向外而去,看见总算挣脱众人包围的谈先生,亦在门厅与另一复旦师长轻语交谈。顺势致意而后告辞离开。
 
  顺其自然地折返,又兴之所至地被路边老旧小区的红墙吸引,随即追寻而进。靠近小区门房的老楼下,坛坛罐罐种着普通花草,在傍晚霞光映照的红砖墙前随风摇曳,穿着简素的看门人默默地浇着水。再往深处走,有两三栋大门紧闭的独立老宅,被藤蔓枝叶掩映。又忽而出现类似里弄建筑的低平矮房,弄口的大小椅凳上各色人等闲话家常,邻居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家长里短,随着热风传来,我瞬间恍然,仿佛回到了三四十年前自家老宅弄堂口夏夜众人露天纳凉的时光。转身之间,见与弄口最接近的老宅旁,沿着高大木柱盘绕而上的凌霄花开得正好,墨绿茂盛的叶蔓与小火炬般昂然的花朵,俯视喧闹红尘。这是安福路留存着的另一面,不够时尚、远离摩登,花影掩映也更让我回味留恋……
 
  忽忽工作一周,而安福路的花影仍在脑海映照,总想着再去看看清净时的展览和沿路风景。突如其来的工作调整,让人稍稍得空,赶紧申请调休,前往安福路。
 
  这一次由乌鲁木齐路折入安福路的北侧,一路亦是花式餐饮小店不断。周五下午,自然不及周末人潮涌动,但沿街座椅上,各色发肤男女老少三三两两,惬意安然。耳边汉语、英语、法语、意大利语零星飘落,众人皆习以为常的模样。
 
  行进之中,一栋被庭院包围的老派建筑映入眼帘,透过半开半掩的镂空铁门大致看见其绰约风姿,习惯性举起手机寻找角度拍摄,还是不够娴熟敏捷,被一位中年女性礼貌却坚决地告知:不要拍,不要拍,这里不对外提供拍照的!虽然扫兴,规矩却是要守的,只能拍下大门口的铭牌。“优秀历史建筑、安福路284号、原为花园住宅。砖木结构,1937年建。英国式。坡屋顶采用折形屋面,带老虎窗,二层墙面露明木构架。”
 
  继续向前,见到了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多年前,华山路、安福路一带计划营造“话剧谷”“戏剧博物馆”的零星记忆浮现出来,那时的自己认知局限,对话剧、戏剧“无感”。而随着数次话剧演出的观看,对上海作为话剧重镇的了解,豁然开朗。上海是有着优质话剧文化土壤的城市——就譬如这个周五的下午,话剧艺术中心门口的人们,有的在浏览各类剧目的海报,有的坐在流线型长凳上交流对某些话剧的观感,还有的以话剧艺术中心为背景反复“走台”拍摄照片。上海,激发了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对话剧的喜爱,虽然有深有浅。
 
  顺路向西,转眼已到安福路、武康路路口,路边出现蓝紫色调的“野兽派”花店。那是另一种风格的炫酷与魅惑,其创始人据说是复旦同级新闻系同学,作为同龄人我虽不太能接受这类比较先锋的艺术风格,但并不妨碍我为它的特立独行而喝彩。
 
  从花店另一个店门而出,却见路口转角处停放着一辆装满百合花、康乃馨、玫瑰等常见鲜花的三轮车。我素日买花通常光顾这样平民化的流动车摊,在安福路、武康路得见分外亲切。花影拂动的三轮车旁,但见一位衣着得体的上海爷叔,淡然自若地坐在街沿上,身下垫着报纸,身边插着耳机的手机大约是在播放音乐,还有一只狗狗安静地趴着陪伴在侧。
 
  回过神来,穿到安福路南侧,向东去寻“花影”展。很快找到办《花影》展的花廊,工作日傍晚的开放空间里,合我心意并无其他人。听到我的脚步声,门厅边的工作室里出来一位雅致女郎,淡淡点头致意,然后便随我自己浏览。古董家具、精巧摆设愈发显得耐看,而各处的鲜花则做了更新,以清新凉爽的浅碧色蝴蝶兰、绣球花与乳白色的马蹄莲、洋桔梗居多。再定睛凝神看谈峥先生镜头下的花朵,朱砂红色的彼岸花花蕊轻颤似乎在追问“生存还是死亡”,开到荼(艹+縻)的郁金香“紫鹦”与“香奈儿”有着神秘的摄人美艳,而菊花则有飘逸出尘的“仙姿”、蓬头恣意的“粗服”、花瓣微妙旋转的“御殿”以及如临悬崖一泻而下的“伊势”……至于更为独特的大花犀角,在幽暗的光影中如一个半蜷缩的海星,花朵已进入半凋谢的状态,应该鲜亮的紫色在向灰绿色渐变,花瓣上微微收缩的斑纹肌理和花瓣边缘上的细密茸毛,都在倾诉——我在老去,谢谢你珍惜我沧桑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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