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舐犊之情(2)

时间:2021-03-0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金庸 点击:

石清夫妇眼见他吓成这个模样,闵柔自是充满了怜惜之情,不住轻抚他的头顶,柔声

道:“玉儿,别怕,别怕!”石清也将这几年的恼恨之心抛在一边,寻思:“我曾见有人脑

袋上受了重击,或是身染大病之后,将前事忘得干干净净,听说叫做什么‘离魂症’,极难

治愈复原。难道……难道玉儿也是患了这项病症?”他心中的盘算一时不敢对妻子提起,不

料闵柔却也是在这般思量。夫妻俩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不约而同的冲口而出:“离魂

症!”

石清知道患上了这种病症的人,若加催逼,反致加深他的疾患,只有引逗诱导,慢慢助

他回复记尽,当下和颜悦色的道:“今日咱们骨肉重逢,实是不胜之喜,孩子,你肚子想必

饿了,咱们到前面去买些酒饭吃。”

石破天却仍是魂不守舍,问道:“我……我到底是谁?”

闵柔伸手去替他将裤腰摺好,系上了裤带,柔声道:“孩儿,你有没重重摔过一交,撞

痛了脑袋?有没和人动手,头上给人打伤了?”石破天摇头道:“没有,没有!”闵柔又

问:“那么这些年中,有没生过重病?发过高烧?”

石破天道:“有啊!早几个月前,我全身发烧,好似在一口大火炉中烧炙一般,后来又

全身发冷,那天……那天,在荒山中晕了过去,从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石清和闵柔探明了他的病源,心头一喜,同时舒了口气。闵柔缓缓的道:“孩儿,你不

用害怕,你发烧发得厉害,把从前的事都忘记啦,慢慢的就会记起来。”

石破天将信将疑,问道:“那么你真是我娘,石……石庄主是我爹爹?”闵柔道:“是

啊,孩儿,你爹爹和我到处找你,天可怜见,让我们一家三口,骨肉团圆。你……你怎不叫

爹爹?”石破天深信闵柔决不会骗他,自己本来又无父亲,略一迟疑,便向石清叫道:“爹

爹!”石清微笑答应,道:“你叫妈妈。”

要他叫闵柔作娘,那可难得多了,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妈相貌和闵柔完全不同,数

年前妈妈一去不返之时,她头发已经灰白,绝非闵柔这般一头乌丝,他妈妈性情暴戾,动不

动张口便骂,伸手便打,那有闵柔这么温文慈祥?但见闵柔满脸企盼之色,等了一会,不听

他叫出声来,眼眶已自红了,不由得心中不忍,低声叫道:“妈妈!”

闵柔大喜,伸臂将他搂在怀里,叫道:“好孩儿,乖儿子!”珠泪滚滚而下。

石清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心想:凭这孩子在凌霄城和长乐帮中的作为,实是死有余辜,

怎说得上是“好孩儿,乖儿子”?只是念着他身上有病,一时也不便发作,又想“浪子回头

金不换”,日后好好教训,说不定有悔改之机,又想从小便让他远离父母,自己有疏教诲,

未始不是没有过失,只是玄素双剑一世英名,却生下这样的儿子来贻羞江湖。霎时间思如潮

涌,又是欢喜,又是懊恨。

闵柔见到丈夫脸色,便明白他的心事,生怕他追问儿子的过失,说道:“清哥,玉儿,

我饿得很,咱们快些去找些东西来吃。”一声唿哨,黑白双驹奔了过来。闵柔微笑道:“孩

儿,你跟妈一起骑这白马。”石清见妻子十余年来极少有今日这般欢喜,微微一笑,纵身上

了黑马。石破天和闵柔共乘白马,沿大路向前驰去。

石破天满腹疑团:“她真是我妈妈?那么从小养大我的妈妈,难道不是我妈妈?”

三人二骑,行了数里,见道旁有所小庙。闵柔道:“咱们到庙里去拜拜菩萨。”下马走

进庙门。石清和石破天也跟着进庙。石清素知妻子向来不信神佛,却见她走进佛殿,在一尊

如来佛像之前不住磕头。他回头向石破天瞧了一眼,心中突然涌起感激之情:“这孩儿虽然

不肖,胡作非为,其实我爱他胜过自己性命。若有人要伤害于他,我宁可性命不在,也要护

他周全。今日咱们父子团聚,老天菩萨,待我石清实是恩重。”双膝一曲,也磕下头去。

石破天站在一旁,只听得闵柔低声祝告:“如来佛保佑,但愿我儿疾病早愈,他小时无

知,干下的罪孽,都由为娘的一身抵挡,一切责罚,都由为娘的来承受。千刀万剐,甘受不

辞,只求我儿今后重新做人,一生无灾无难,平安喜乐。”

闵柔的祝祷声音极低,只是口唇微动,但石破天内力既强,目明耳聪,自然而然的大胜

常人,闵柔这些祝告之辞,每一个字都听入了耳里,胸中登时热血上涌,心想:“她若不是

亲生我的妈妈,怎会对我如此好法?我一直不肯叫她‘妈妈’,当真是胡涂透顶了。”激动

之下,扑上前去搂住了她的双臂,叫道:“妈妈!妈妈!你真是我的妈妈。”

他先前的称呼出于勉强,闵柔如何听不出来?这时才听到他出自内心的叫唤,回手也抱

住了他,叫道:“我的苦命孩儿!”

石破天想起在荒山中和自己共处十多年的那个妈妈,虽然待自己不好,但母子俩相依为

命了这许多年,总是割舍不下,忍不住又问:“那么我从前那个妈妈呢?难道……难道她是

骗我的么?”闵柔轻抚他的头发,道:“从前那个妈妈怎样的,你说给娘听。”石破天道:

“她……她头发有些白了,比你矮了半个头。她不会武功,常常自己生气,有时候向我干瞪

眼,常常打我骂我。”闵柔道:“她说是你妈妈,也叫你‘孩儿’?”石破天道:“不,她

叫我‘狗杂种’!”

石清和闵柔心中都是一动:“这女人叫玉儿‘狗杂种’,自是心中恨极了咱夫妇,莫

非……莫非是那个女人?”闵柔忙道:“那女子瓜子脸儿,皮肤很白,相貌很美,笑起来脸

上有个酒窝儿,是不是?”石破天摇摇头道:“不是,我那个妈妈脸蛋胖胖的,有些黄,有

些黑,整天板起了脸,很少笑的,酒窝儿是什么?”

闵柔软吁了口气,说道:“原来不是她。孩儿,那晚在土地庙中,妈的剑尖不小心刺中

了你,伤得怎样?”石破天道:“伤势很轻,过了几天就好了。”闵柔又问:“你又怎样逃

脱白万剑的手?咱们孩儿当真了不起,连‘气寒西北’也拿他不住。”最后这两句话是向石

清说的,言下颇为得意。石清和白万剑在土地庙中酣斗千余招,对他剑法之精,心下好生饮

佩,听妻子这么说,内心也自赞同,只道:“别太夸奖孩子,小心宠坏了他。”

石破天道:“不是我自己逃走的,是丁不三爷爷和叮叮当当救我的。”石清夫妇听到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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