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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3)

时间:2019-05-1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雪芹 点击:
 
 
  凤姐儿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大放悲声,只说:“给你兄弟娶亲我不恼。为什么使他违旨背亲,将混帐名儿给我背着?咱们只去见官,省得捕快皂隶来。再者咱们只过去见了老太太,太太和众族人,大家公议了,我既不贤良,又不容丈夫娶亲买妾,只给我一纸休书,我即刻就走。你妹妹我也亲身接来家,生怕老太太,太太生气,也不敢回,现在三茶六饭金奴银婢的住在园里。我这里赶着收拾房子,一样和我的道理,只等老太太知道了。原说接过来大家安分守己的,我也不提旧事了。谁知又有了人家的。不知你们干的什么事,我一概又不知道。如今告我,我昨日急了,纵然我出去见官,也丢的是你贾家的脸,少不得偷把太太的五百两银子去打点。如今把我的人还锁在那里。”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语,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
 
 
 
  众姬妾丫鬟媳妇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地,陪笑求说:“二奶奶最圣明的。虽是我们奶奶的不是,奶奶也作践的够了。当着奴才们,奶奶们素日何等的好来,如今还求奶奶给留脸。”说着,捧上茶来。凤姐也摔了,一面止了哭挽头发,又哭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对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儿娶亲,这个礼我竟不知道。我问问,也好学着日后教导子侄的。”贾蓉只跪着磕头,说:“这事原不与父母相干,都是儿子一时吃了屎,调唆叔叔作的。我父亲也并不知道。如今我父亲正要商量接太爷出殡,婶子若闹起来,儿子也是个死。只求婶子责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子料理,儿子竟不能干这大事。婶子是何等样人,岂不知俗语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糊涂死了,既作了不肖的事,就同那猫儿狗儿一般。婶子既教训,就不和儿子一般见识的,少不得还要婶子费心费力将外头的压住了才好。原是婶子有这个不肖的儿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屈,还要疼儿子。”说着,又磕头不绝。
 
 
  凤姐见他母子这般,也再难往前施展了,只得又转过了一副形容言谈来,与尤氏反陪礼说:“我是年轻不知事的人,一听见有人告诉了,把我吓昏了,不知方才怎样得罪了嫂子。可是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谅我。还要嫂子转替哥哥说了,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尤氏贾蓉一齐都说:“婶子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着叔叔。婶子方才说用过了五百两银子,少不得我娘儿们打点五百两银子与婶子送过去,好补上的,不然岂有反教婶子又添上亏空之名,越发我们该死了。但还有一件,老太太、太太们跟前婶子还要周全方便,别提这些话方好。”凤姐儿又冷笑道:“你们饶压着我的头干了事,这会子反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既怕他绝后,我岂不更比嫂子更怕绝后。嫂子的令妹就是我的妹子一样。我一听见这话,连夜喜欢的连觉也睡不成,赶着传人收拾了屋子,就要接进来同住。倒是奴才小人的见识,他们倒说:‘奶奶太好性了。若是我们的主意,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是怎样,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教我要打要骂的,才不言语。谁知偏不称我的意,偏打我的嘴,半空里又跑出一个张华来告了一状。我听见了,吓的两夜没合眼儿,又不敢声张,只得求人去打听这张华是什么人,这样大胆。打听了两日,谁知是个无赖的花子。我年轻不知事,反笑了,说:‘他告什么?’倒是小子们说:‘原是二奶奶许了他的。他如今正是急了,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有这个理他抓着,纵然死了,死的倒比冻死饿死还值些。怎么怨的他告呢。这事原是爷做的太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语说:“拼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作不出来,况且他又拿着这满理,不告等请不成。’嫂子说,我便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话,也把智谋吓回去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个商议,少不得拿钱去垫补,谁知越使钱越被人拿住了刀靶,越发来讹。我是耗子尾上长疮──多少脓血儿。所以又急又气,少不得来找嫂子。”贾氏贾蓉不等说完,都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道:“那张华不过是穷急,故舍了命才告。咱们如今想了一个法儿,竟许他些银子,只叫他应了妄告不实之罪,咱们替他打点完了官司。他出来时再给他些个银子就完了。”凤姐儿笑道:“好孩子,怨不得你顾一不顾二的作这些事出来。原来你竟糊涂。若你说得这话,他暂且依了,且打出官司来又得了银子,眼前自然了事。这些人既是无赖之徒,银子到手一旦光了,他又寻事故讹诈。倘又叨登起来这事,咱们虽不怕,也终担心。搁不住他说既没毛病为什么反给他银子,终久是不了之局。”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还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去问张华个主意,或是他定要人,或是他愿意了事得钱再娶。他若说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劝我二姨,叫他出来仍嫁他去,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凤姐儿忙道:“虽如此说,我断舍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断不肯使他去。好侄儿,你若疼我,只能可多给他钱为是。”贾蓉深知凤姐口虽如此,心却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来,他却做贤良人。如今怎说怎依。凤姐儿欢喜了,又说:“外头好处了,家里终久怎么样?你也同我过去回明才是。”尤氏又慌了,拉凤姐讨主意如何撒谎才好。凤姐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又看不上。待要不出个主意,我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凭人撮弄我,我还是一片痴心。说不得让我应起来。如今你们只别露面,我只领了你妹妹去与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只说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长,原说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今既见你妹妹很好,而又是亲上做亲的,我愿意娶来做二房。皆因家中父母姊妹新近一概死了,日子又艰难,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后,无奈无家无业,实难等得。我的主意接了进来,已经厢房收拾了出来暂且住着,等满了服再圆房。仗着我不怕臊的脸,死活赖去,有了不是,也寻不着你们了。你们母子想想,可使得?”尤氏贾蓉一齐笑说:“到底是婶子宽洪大量,足智多谋。等事妥了,少不得我们娘儿们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伏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酒饭,亲自递酒拣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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