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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鸟

时间:2006-03-13来源:张翔森 作者:张翔森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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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鸟是一只鸟,它可以飞往它任何想要飞往的地方。只是,和其它的鸟所不同的是,它没有脚,所以不能够停留,飞累了,也只能在空中短暂地歇息。如果它有一天落地,便是它死去的日子。它是一只寻找爱情的鸟,所以动物们都叫它爱情鸟。
??它需要长时间休息的时候,便将翅膀张开挂在一支树叉上,将自己的身体悬空。这样,它的翅膀时间长了便会磨出老茧来。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就一直延宕至今。
??它一直在寻找另一只没有脚的鸟,它扑飞一生,就是为了寻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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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底,一只青蛙对爱情鸟说:“你所要寻找的一定是虚幻的爱情!别指望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像你一样没有脚的鸟了。我奉劝你还是过安分守己的日子吧,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梦了。”
??爱情鸟的翅膀正挂在一棵茂盛的榕树上,它对青蛙的质疑毫不反感,并且还悠然自得地望着青蛙圆圆的眼睛说:“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脚,不过——我在这个森林已经生活了近十年了。你知道吗?因为你一直在井底生活,所以看到的天空就永远是那么一块,天空其实很大很大,并不是你看到的像井口那么大,有机会一定带你出来看看——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吗?”
??“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一定没有第二个没有脚的鸟。”青蛙有些生气。
??“说不定哦,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哦!”
??青蛙蹦蹦跳跳着消失在井底,不知道它又藏匿到哪里去了。爱情鸟盘旋起来,扑扇着翅膀,它是一只顽固的鸟,有着坚定不移的意志,它想它可以找到爱情。
??云端已经乌云密布,乌鸦在低处飞翔,它看见爱情鸟,没有给它善意的微笑。乌鸦总是成为被动物们贬低的对象,“天下乌鸦一般黑”就是讽刺它们的一句话,其实每只乌鸦都有着自己的理想。乌鸦对爱情鸟说:“你知道吗?并非天下乌鸦都一般黑!”
??爱情鸟仔细地观察了乌鸦,发现乌鸦是白色的。
??白色的乌鸦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是在寻找传说中的另一只没有脚的鸟吧?我很钦佩你,我也相信一定会有另一只像你这样没有脚的鸟!”
??它听过这只白色的乌鸦的言辞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它相信奇迹会发生,就像这只白色的乌鸦一样。爱情鸟快乐地说:“对啊,或许那只没有脚的鸟也在寻找我呢!我们彼此错过对方,可是我们总有一天是会见到彼此的。”
??“那么,祝你好运。”乌鸦飞走了。
??“谢谢你,白色的乌鸦。”爱情鸟朝着乌鸦飞远的身影说。
??从前,爱情鸟在森林里飞向西来飞向东,四处寻觅着那只和它一样没有脚的鸟的踪迹。不过,遗憾的是一直都没有找到。爱情鸟认为,也许是这个森林太小了,只能容下一只没有脚的鸟,而它要寻找的另一只没有脚的鸟已经迁徙到别的森林去了。
??“所以,你要离开这个森林。”它经常在梦里听到另外一个自己对它这么说。
??雨季刚过,弥漫的湿气笼罩着整个森林,遮挡住爱情鸟的视线。它此刻正停留在某个树叉上,翅膀像往常一样固定着,这样的姿势很难受。
??它看见一只乌龟在它的视线当中,从乌龟的壳上就可以看出这是一只很老的乌龟。那只壳饱经风霜,像树的年轮一样。乌龟正在海边缓慢地爬行,虽然爬得很慢,不过很有耐性。它便和乌龟打招呼:“你好,亲爱的乌龟。”
??乌龟似乎没有听见爱情鸟的声音,它没有任何的反应,慢慢地缩回脖子,游向海底。
??海底的生活和我在空中的生活有什么区别呢?每种动物都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可能寻找我的爱情就是我的生活方式吧,爱情鸟总是这么想。
??转眼入秋,落叶纷纷,金黄色的叶子以它恒久的方式凋零。爱情鸟则继续着憧憬般的寻找,它在这个森林里游弋,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盲目地寻找它那看似简单的爱情。那些以往固定的逻辑在它幼稚的思想中崩溃。
??终于有一天,爱情鸟决定离开森林,去寻找自己的爱情。
??爱情鸟在森林里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各种动物对它都表示欢迎,它们希望爱情鸟留在森林里,和它们一起过安逸、平淡、幸福的日子。动物们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迎接生活。植物盛开,姹紫嫣红,这是一年当中最美丽的季节。刹那间美好的大自然的景色吸引了爱情鸟,它留恋森林里的一切,这个森林是它的生活圈子,可是它还要寻找爱情。
??这是个旅途,一个茫茫的旅途。
??临行那天晚上,淫雨霏霏。下雨的时候,爱情鸟喜欢躲在松鼠的树洞里。松鼠对爱情鸟很和蔼,它那可爱的大尾巴毛茸茸的,爱情鸟很喜欢。在雨中,它们听见树木折断的声音,声音震耳欲聋。于是,松鼠和爱情鸟从树洞里向外张望。
??“正在砍伐树木的是什么东西?”爱情鸟用翅膀指着穿雨衣的人说。
??“他不是东西,他是人。”
??爱情鸟很迷惑地问松鼠:“什么?”
??松鼠从树洞里爬出来,对爱情鸟说:“我们管那家伙叫二愣子。”
??“哦,二愣子,这名字不错。”爱情鸟笑靥如草。
??松鼠是爱情鸟的好朋友,其实爱情鸟的好朋友蛮多的。有一条响尾蛇和它也是好朋友,它还救过爱情鸟一命呢,虽然动物之间存在着食物链,但是在各自范围内还是很友善的。
??次日,爱情鸟下定决心要离开,它并不是无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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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沙漠面前,爱情鸟在空中歇息,它在这里徘徊了好久,扇动着翅膀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片茫茫尘沙。其实在它来到这片沙漠之前,它下了很大的决定——传说中它所要寻找的爱情就在沙漠的尽头。只要能飞过沙漠就可以看见另外的森林,据说那里就有那只传说中和它一样没有脚的鸟,还有它的爱情。
??爱情鸟自诩:“如果我是一只正常的鸟,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飞过这片沙漠。”
??“然而,我是一只正常的鸟吗?”
??“不是,我是一只没有脚的鸟。”
??“我能飞过这无垠的沙漠吗?”
??“不知道。”
??爱情鸟还自诩:“如果我能看见那只传说中没有脚的鸟,我和它会很幸福的。”
??“然而,我能看见它吗?”
??“不知道。”
??“我以后会很幸福吗?”
??“一切都是未知数。”
??爱情鸟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它沉浸在这种谈话似的想象之中,如果所有的“如果”都成为事实,那么爱情鸟也许就不会那么忧伤了。它不去试一试是不会甘心的,就连百分之一的希望也不想放过。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它也会用自己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尝试。
??呈现在它面前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它将在飞越沙漠的过程中无处停留,这对于它将是最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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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漠上空飞翔是不会感到惬意的,灼热的空气经常使得爱情鸟有一种窒息感。它将翅膀压得很低,努力地扇动翅膀,尽量用相对少的力气飞得更持久一些。空气有些干燥,风沙很大,携带着沙砾像刀一样刮在爱情鸟有些孱弱的身躯上。它感到刺痛,那些奇怪的风沙阻挡着它的飞行,让它显得异常地吃力。
??“我能够飞出这片沙漠吗?”爱情鸟再一次地问自己。
??它渴望对面真的有另一只没有脚的鸟在执着地等待它,就像它一样。当然,还有它向往的爱情——爱情在这个世界是不可或缺的,试想一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爱情将会是什么样子?所以它一直在寻觅自己的爱巢,风雨无阻。
??“我似乎已经看到希望的曙光在向我招手,真的,我感觉到了。那种感觉随着我渐渐脱离这片沙漠而越来越强烈,是的,希望在向我招手!”
??“我有时也灰心丧气,面对浩淼无边的沙漠时。我害怕自己半途而废,更加害怕成为动物们耻笑的笑柄。”
??“我为什么生下来就没有脚?为什么偏偏是我被塑造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其它鸟都是完美的?为什么!”
??爱情鸟时而豪情万丈,时而抱怨不断,这些问题其实它不止一次地想过很多遍却依然没有答案,有什么用呢!
??爱情鸟想起了白色的乌鸦曾经对它说过的一句话——不要抱怨吧,既然我们生在这个时代,这个星球,有个偶然事件的偶然瞬间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你”,让你有幸成为一只鸟,而不是一棵树、一只蚂蚁、或者一条毒蛇,这是天和你的两重造化。当然,你仍有理由对自己的命运表示不满,因为容貌美丑、或者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你可以愤怒,你可以咒骂,你甚至可以为所欲为,但同时你也必须付出代价,寻找爱情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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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鸟在沙漠之中已经飞行了三天三夜。
??“这个广袤无垠的沙漠啊!你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爱情鸟叹着气。
??它口干舌燥,它的翅膀有些僵硬,它的肚子也开始呱呱叫。它忍受着常鸟无法忍受的痛苦,它饱尝着常鸟无法饱尝的艰苦,它体会着常鸟无法体会的饥饿感。
??它甚至回忆起下雨那天在松鼠家里闲聊的时候,松鼠对它说:“其实我们动物都是属于弱势群体的,因为主导这个世界的是那帮喜欢砍伐树木的家伙!”
??“是啊!我们对某些东西无能为力。我们渺小得就像尘埃,只能抓住游弋在身边的幸福,同时,如果我的幸福能够传递给所有动物的话。但是,我现在并没有得到幸福,我的幸福在沙漠的尽头。只有飞过这片沙漠,才能找到我的幸福。”
??“我只不过是一只小小鸟。”
??爱情鸟飞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前面的沙漠还是没有尽头的样子。它以离沙漠最近的方式飞行,这让它闻到沙漠腐蚀的气味,还有沙漠老龄化的味道。据说这片沙漠从前是一片绿洲,那里生活着许多动物,动物在那里安居乐业,享受着大自然带给它们的快乐。不过,后来那帮喜欢砍伐树木的家伙把那里的树都砍光后,那里从此就变成了一片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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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说机会总是和你擦肩而过,其实有些时候,机会是需要自己创造的!不要只是一味地抱怨上帝给了你缺陷,其实有些时候,缺陷也同时是你的优势。”
??爱情鸟终于看到展现在它前面的森林,可是,遗憾的是,它想它没有力气飞到森林了。
??“我只要掉下来,就会死掉。”声音一直萦绕在它的耳边,像一只嗡嗡乱叫的蚊子一样躯之不散。
??“那片树林究竟有没有一只和我一样在等待着爱情的鸟呢?和我一样没有脚却执著于坚贞不渝的爱情——会不会有呢?”
??爱情鸟幻想着一切的可能性,却也的确飞不动了,它已筋疲力尽,身子便开始向下自由落体。它使劲地扑扇着翅膀却无济于事,身子失去平衡慢慢下沉。它想,它是终究会错过爱情的。爱情鸟的眼睛湿润,从它的眼眶里溢出了一滴眼泪,掉在了沙漠上。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和它一起共筑我们爱的小巢,里面有一只和我一样没有脚的鸟,它便是我爱的鸟,就算我们知道明天会死在一起,可我们会度过美好的今天。”
??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爱情鸟从半空中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沙漠柔软的尘沙之上。在它奄奄一息的时候,它发现,其实它一直寻找的没有脚的鸟原来就是它自己的影子。
??“等一等!如果真的是我的视力好,那么我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幅我期待已久的画面——就在前面的森林里,一只无脚鸟正悠闲地将翅膀挂在一棵树的树叉上。真的就是前面那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里,我分明看到了那只传说中的鸟!它是在等着我吗?它有没有看到我呢?”
??“为什么在我临死之前给我那么一点点的希望,我曾经说过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就会用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连百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因为我掉在地上,已经飞不起来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没有想过那么一件事——我是如何生下来的呢?难道我生下来便会飞?这显然不合逻辑,我总是以为自己会飞到死的那一天才落地,大概我是生下来就已经死了。那么——眼前的这些都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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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幻觉,都是事实。
??只不过爱情鸟已经死掉,它的翅膀停止了扑扇,它的心律停止了跳动,它的尸骸经过阳光的暴晒已经只剩一截骨头。风沙那么一吹,爱情鸟的骨头就埋在了沙里,经过许多年之后成为了化石。
??爱情鸟那天在临死前看到的景象是虚拟的场景——对面的森林里将翅膀挂在树叉上的那只鸟不过是白色的乌鸦的好朋友,事实是,白色的乌鸦嘱咐它完成了爱情鸟的夙愿——那只鸟其实是有脚的,只不过将脚藏在了身后。
??事后,那只鸟对白色的乌鸦抱怨说:“你害得我将两只脚藏在身体后面,累死我了!你倒是说一说,你就让它那么绝望着死去不是挺好的事情吗?何必多此一举呢?让我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我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在它临死的时候还给它一点希望呢!”
??白色的乌鸦懒得理那只鸟,它听够了那只鸟絮絮叨叨的言辞。白色的乌鸦临走对它说:“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那只鸟诧异地望着它。
??白色的乌鸦被爱情鸟为了寻找另一只没有脚的鸟而死感动得一塌糊涂。它忽然间恍然大悟,喃喃自语着:“会不会也有另一只白色的乌鸦在等着我呢?”白色的乌鸦摇了摇头,它没有爱情鸟那样的执着,更没有爱情鸟那样的勇敢。即便知道有另一只白色的乌鸦在等着它,它也没有勇气去寻找。
??白色的乌鸦飞回爱情鸟曾经生活过的森林,逢动物就对它讲爱情鸟的故事:“从前有只鸟,没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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