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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

时间:2016-12-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乔叶 点击:
像天堂在放小小的焰火

  云平刚刚打开的界面是“百度”。查询框里的字码是“什么是破坏军婚”。相关网页有一百七十四篇。她先点击第一条,是百度自己的“百度知道”。答案很通俗:“就是说一般的搞搞第三者,法律管不着。但是要搞军人家属,闹出来则是会被判刑的。刑法第二百五十九条:明知是现役军人的配偶而与之同居或者结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这个答案前面插了一面迎风招展的小红旗,以示为“最佳答案”,有人在下面跟帖:深入浅出。谢谢!有人语态色情地继续跟:深入浅出?这个词很生动哦。嘻嘻。下面马上就有人训斥着又跟:这是有关法律、军人和爱情的重要事件,严肃些! 
 
  云平弯弯嘴角,查询第二条,这一条要详尽些,在告知过第二百五十九条后,还对一些名词进行了具体解析:什么是“现役军人”,什么是“现役军人的配偶”,什么是“同居”等等。最后又附加上一条:利用种种不当方式奸淫现役军人妻子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惩处。云平又赶快去查《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答案立竿见影,钢刀利水,简洁直接: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云平将网页一一关闭,失神地看着屏幕里悠然起伏的广袤草原。这大约是中国电脑里最常用的桌面了。绿茵茵的草场,天空湛蓝。朵朵白云的阴影温柔地落成铅灰色的轮廓,如纱巾一般轻绵。 
 
  云平点燃一根烟,放在烟灰缸的边儿上。干燥芬芳的烟草气息很快在眼前弥漫开来。云平凑近烟灰缸,深吸了一口。心事重的时候,她就会有些迷恋香烟的味道,但她不会抽的。最多不过闻闻这二手烟。过一段时间,丈夫就要从省军区调回来了。她打算要孩子。 
 
  烟雾从烟灰缸沿儿上袅袅升起。云平的耳朵转着弯儿听着楼道里的响动。张威没来上班,她知道。她的期待不过是一种幻觉。可她还是想这么静静地坐一会儿。实质上,她当然明白,她只是想以等张威的形式来理清自己。她等的,最终还是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一周了。 
  一个多月前,她和张威被单位派去参加市局举办的一个计算机培训班。这种培训班每年都有,已经成了市局的一项传统政绩,以此来显示本行业紧跟现代化发展的迅猛步伐。单位大的来两个人,叫“双胞胎”,单位小的来一个人,叫“独生子”。被派来的人都是小三十的样子。这是有道理的。年纪大的培训了没价值,一般也不愿意来。正值壮年的都是骨干领导,没时间来。刚进单位的新手又没资格来。于是参加培训的就都是这些说绿不绿说黄不黄的边缘人物。云平所在的局有七八十人,算是一个大局,就被派来了两个,她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张威。是个男孩子。其实也不小了,比她还大两个月,却因为没结婚,云平就把他看成是男孩子。张威原来在下面的一个所站工作,刚调进局里半年。他在行政处,云平在宣传处,两个人接触不多。要不是这次培训,也就是见面点个头的交情。 
 
  成人培训班是个有趣的地方。虽说是有班主任管着,可真要管自然就是笑话了。班委会和支部也都是有的,不过担当的人自己是什么角色到最后都会忘掉。大家基本上都是随性而为。本来已经告别学校已久,现在却梦一般地重新回到了学生的流程,天天扎在一起吃饭,屋挨着屋睡觉,时不时地打打牌聊聊天,这气氛是亲切而迷人的。只要学费交了,课爱上不上,结业证总是要发的。下课了就更自由。相好的人一对一对出去,谈得来的几个几个出去。大圈子小圈子都画得滴溜儿圆。这个年龄,眼睛里都经历了些世事,手脚里也略微有了些处世的技巧,是既能够自然分流又知晓同流合污的境界。在这个临时集体里,这个本事是很实用也很适用的,大家也都用得很好。 
 
  三十多个同学中,“双胞胎”有四五对。相比于“独生子”的天马行空和自由自在,“双胞胎”之间的关系就显得牵牵绊绊,顾忌繁多,相处的尺寸也就更微妙一些。都是一个单位出来的,离得太远,肯定说不过去。走得太近,也未必都是真心。怎么处得既让外人挑不出什么来也让自己舒服宽松,是个讲究。不过做起来也并不难:多说对方好,决不说对方坏。即便从别人口中听见有关对方的不妥之词也保持缄默,不传不议。但若得知了一些与己无关的私密消息却不妨及时共享和串通一下,对方需要帮助时则必定会量力而行。——这几条平常招数,使到那些平常人身上,是足够了。云平和张威都是知常理的平常人,因此在这些“双胞胎”里算是处得好的。处得好的直接效果就是:逢到有什么小范围的活动,和云平好的圈子叫云平的时候会叫上张威,和张威好的圈子叫张威的时候也会叫上云平。彼此都给面子,和和气气,光光鲜鲜。这么叫来叫去,云平和张威夹在人群里成双入对,来来往往自然就比以往频繁了许多。聊天的时候,问云平什么,张威知道的,就会替云平代答。问张威什么,云平知道的,也会替张威发言。偶尔两人还会说几句别人都听不懂的关于单位的私房话。如此这般,学业时间还不过半,几场小酒喝下来,他们的情形看着都有些像老夫老妻了。 
 
  但两个人的状态还是不一样的。在人群里,云平的话相对还是少。张威有时候说得多些,还会问她:“是不是啊,云平?”云平就答应一声:“谁说不是呢。”张威不说,云平也就决不应和。毕竟是一个单位的,且男女有别,之前又不太密切,话里还是该有些藏掖。将来若是有了什么不合适的言语传到单位,自己也好撇个清爽。这么想着,云平就宁可少说,不去多说。有时候耳听着张威说得要过界儿了,云平也会朝他使个眼色或者把话岔开,单独的时候教化张威一顿。这当然是为张威好,不过说到底也是为自己好。同学都来自一个系统,就是一个塘里的水。张威的一些话虽然不是本意,难保将来口传口,舌传舌,旅游了一圈就换了个样儿。到时候虽说点火的人是张威,只怕离张威最近的她也逃不了干系。知道好歹的人都会明白云平的做法是多么周善。对这个,张威稍一寻思自然就是明白的,也是服气的。看着张威在自己面前温温驯驯听话的样子,云平就会滋生出一种类似于做姐姐的成就感,心里是熨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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