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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张笑天)

时间:2016-08-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张笑天 点击:
回家
  年年都盼过年回家,年年都为回家犯愁,火车票难买。 
  去年年根儿,在票贩子手里花高价买了一张卧铺票,兴冲冲地上了开往重庆的火车,却不料刚放下包就叫人赶走了,那张铺有人,是重号?乘警来断案,结果证明我那张是挖补的假票,没收、罚款、补硬座、一票站到终点我都认倒霉了,可没那么简单,一个车长、四个乘警把我弄到餐车里审了仨钟头,也没解除警报,末了扣了我的身份证,开学后又跑到我所在的110中学去外调,好不狼狈,幸亏是连续几年的模范教师头衔救了我驾,不了了之。 
  校长后来批评我“死心眼儿”,守着一口井却渴死。他说,你班上的徐边锋的父亲就是铁路公安处的科长,房小茹的父亲是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只要知会一声,别说一张票啊,包一节车厢也容易。 
  我没吭气。我班上学生家七大姑、八大姨我都能倒背如流,还用得着校长提醒?我从当教师那天起,就发过誓,决不求学生家长办任何一件事,我觉得丢人,在学生面前抬不起头来。 
  年关又近了,我开完放寒假前最后一次家长会,决定到火车站去排队买票。校长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让我别为火车票发愁,他说,你面子矮,怕失去尊严,我替你折腰,一张火车票算什么,是买,又不是白要,至于吗?他说得我脸一阵阵发烧,忙说谢谢,又谎称已经托人买了。 
  校长早看透了我,他讥讽我,你说谎还得学二年。短练!你别硬撑,再像去年似的,弄一张假票犯了事,我还得跟公安局的人赔笑脸、出证,我可跟你丢不起这份人。 
  这一揭疮疤,我就不好再坚持了,为弄一张回家过年的车票,还得麻烦校长操心,我心里也骂自己窝囊废!我这人,也许真像我老婆说的:除了会吃粉笔灰,啥能耐没有。 
  为了双保险,校长说他同时托了两个学生家长,万无一失。 
  我的脸又发烧了,怪不得结业式那天,徐边锋和房小茹总是望着我嘀嘀咕咕咬耳朵,校长肯定通过他俩“动用”了他们的父亲。他们一定在暗中嘲笑我:伪君子!你口口声声说,“以学生谋一己之利等于谋财害命”,你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我暗自抱怨校长剥夺了我在学生面前的“话语权”。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三天,那天我们教研组正在讨论素质教育改革方案,校长进来,笑嘻嘻地把两张卧铺票拍在我桌上:看好,俩下铺。双保险吧?不过,你得辛苦一点儿,想法去退一张,总比一票难求强。 
  我连连道谢,赶忙付钱。 
  按理说,退票总比买票容易,可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偌大的售票厅,几十个窗口卖票,退票口只有一个,队伍排到门外,在广场绕了一圈半,我估算了一下,没有五六个钟头别想排到窗口。 
  见我在退票口附近探头探脑,几个显然是票贩子的人马上盯上我,小声地问,有票吗?全额退,外加百分之二十辛苦费,咱们边上聊。 
  我才不上当呢,去年的苦头让我对票贩子恨得牙痒痒的,我理都不理他们,扬着头走开。我听见他们在身后骂我:丫的,德行! 
  我想到了我的博客!对呀,放着现代化的交流手段不用,跑拥挤的车站来凑什么热闹。 
  比我想象的要容易,我把准备转让一张多余卧铺票的消息在网上公布没俩钟头,就有四个人发帖子回应,争着要买。 
  我选中一个离我们学校近的主儿,约好十二点在马甸立交桥下见面。那人准时去了,是个女的,二十多岁,头发染成金丝般颜色,虽是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却打扮得挺时尚,长筒靴子,黑裙,外罩纯羊绒米色短大衣,手袋是深咖啡色鳄鱼皮的。刚搭上话,她身后呼啦一下跟上三个男青年,样子像她的保镖。我心里很反感,但想到中央电视台十二套法制栏目里不断播出的案例,又原谅了对方,焉知你不是借卖票为由行骗财、骗色的网上骗子? 
  我只想尽快把票脱手,便忍着不快掏出车票递给那漂亮女人。 
  金发女郎翻过来掉过去反复看了一会儿票,又递给同来的伙伴,他们看得更仔细,冲亮看,用手捻,扯着车票一角抖,样子很像破案的刑警在鉴定物证,他们嘀咕了好一阵,还是摇头,看样子还不彻底放心,其中一个问我:不是假票吧? 
  我无法容忍这种污辱,伸手去夺票,怕假,不买好了。 
  一个男青年把票藏到身后,口气咄咄逼人,如果是假票,你想收回去就完事了?铁路公安局正严打呢,你丫撞到枪口上了吧? 
  我又气又急,涨红了脸,说话也有点儿结巴了。我真恨我自己,平日里站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头头是道,现在怎么这样不争气!我说这是托铁路内部朋友买的,买重了才想转让一张,真是倒卖假票,有上网去发帖子的吗?不是等着公安局抓吗? 
  这话起了作用,金发女郎语气要缓和得多,她看看票面,从鳄鱼皮包里拿出钱夹,问我要加多少钱。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说,我又不是倒卖车票的,加什么价?票面上是多少,你就给我多少好了。 
  此言一出,又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金发女郎夹出的钱又塞回了钱包,她很疑惑地扭头去望她的几个同伴。 
  果然,那几个人又开始新一轮“验票”,更加仔细地鉴别那张票,小声议论着。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屈辱了,我说,不买算了,把票还给我。 
  那女人发话了,她倒是充满诚意地问我,一分钱不加,那你图希什么?你有病啊? 
  这叫什么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男同伴用不屑的口气说,还不到三月五号,学雷锋早了点儿吧?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被彻底激怒了,也不想再同他们纠缠,过去夺票。 
  金发女郎倒是斥责她的同伴一句:别瞎闹了。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也真心想买这张票,你别见怪,你若是张口加价两百、三百,我们倒放心了,虽说多花了钱,票肯定是真的。你原价出手,连跑腿钱、来回打车钱都不加上,咱们换位思考一下,你能让人理解吗?这年头有这样的傻子吗?人家能相信你这张票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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