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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人(5)

时间:2010-04-10来源:红袖社区 作者:周德东 点击:

  丈夫爬起来,看到妻子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路上,圆圆的肚子已经被轧扁了,鲜血溅了满地,他悲惨地叫了一声。

  这是一起特大交通事故,那个孕妇和腹中的孩子都死了。

  幸存的丈夫一口咬定他记下了那辆车的牌号——滨A65927。

  滨A65927是张清兆那辆车的牌号。

  警察对张清兆进行了讯问。张清兆百般争辩,声称他根本没有撞人。

  警察当然不相信,把他留置了。

  王涓听说张清兆被抓了起来,吓坏了,急忙从老家赶来,四处找张清兆的表哥,请他帮忙。

  张清兆的表哥叫陈胜,在市交警大队当交警,他不在事故科,在宣传科,是科长。

  知道这个关系的人,都以为张清兆是因为他才到城里跑出租的。实际上不是这样。

  陈胜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多年前,他在中学当老师,因为一台照相机,他和张清兆弄崩了,两家多少年都没有来往。

  老实人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这么多年来,张清兆一次都没有主动找过陈胜。

  有几次,和张清兆在一起等活儿的出租车被扣了,司机来找他帮忙,他每次都一口回绝。

  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因为违章被扣了驾照,都没有求过这个亲戚,他宁可交罚款,甚至参加学习班。

  就这样,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生分。

  果然,陈胜接到王涓的电话后,连面都没露。

  两天后,张清兆被放了出来。

  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出事的那天晚上,张清兆确实和两个朋友在家里喝酒,车停在楼下,没有开出来。

  那两个朋友先后作了证。

  张清兆回到家之后,听说王涓给陈胜打过电话,把她骂了一顿。

  那之后,他一直暗暗庆幸出事那个晚上他没有出车,要不然,很可能就说不清了。

  警方认为,那个受害者丈夫提供的车牌号有误。

  当时是黑天,而且下着大雨,他一定是看错了。

  另外,他眼见着妻子一眨眼就被轧得鲜血四溅,不成人形,那种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极有可能陷入了精神恍惚状态。

  后来,警察又调查了和这个牌号相近的几辆车,都一一排除了。

  直到现在,那辆肇事车都没有找到……

  时隔三年,王家十字又发生了一起车祸!

  张清兆开始回想,六月五号那天晚上他在哪里……

  那天晚上,他一直趴在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只拉了一趟,是一对夫妻,抱着一个孩子。

  他们是从医院出来的,那孩子好像病了。

  一路上,那对夫妻没说任何话,只有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哭个不停,一直到下车,还在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第二医院在市中心偏东,而王家十字在西郊。

  他肯定没去过那个偏僻的十字路口。

  可是,那具被撞死的尸体为什么要纠缠他呢?     

  事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王涓的预产期越来越近。

  张清兆把母亲从农村接来,照顾她。

  他照常出去拉活儿。

  这个家全靠他的车轮子赚钱糊口。自从买了这辆夏利车之后,家里就没什么积蓄了,现在又要添一口人,他突然有了一种急迫感。

  他听说,到医院生个孩子得花不少钱,还得给医生塞红包。

  张清兆不吝惜这点钱,千金难买母子平安,这道理他懂。

  这天晚上,他又到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

  天阴着,但是没有下雨。

  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坐车,心里惦记老婆,就到旁边一家公共电话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母亲接的,她说:“王涓没什么事,你放心吧,她在看电视呢。”

  张清兆放下电话,一转身就看到有个戴墨镜的女人正在他的车旁转来转去,等着司机回来。

  他急忙跑过去。

  “走吗?”她问。

  “走走走。”张清兆连忙说。

  那女人打开车门,钻进去,坐在了后座上。

  张清兆上了车,一边发动车一边问:“小姐,你去哪儿?”

  “李家斜街。”

  张清兆犹豫了一下。

  这是一个大活儿,少说也得二十块钱,但是,去李家斜街要经过王家十字。

  他通过头上的反光镜朝后看了看,那女人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啊,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开动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张清兆时不时地抬头看反光镜一眼,他总觉得她挡在墨镜后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也就是说,她虽然坐在后面,但是她的眼睛却一直悬挂在他的头上。

  他想,也许是他的警觉引起了这个女乘客的警觉,不能再鬼鬼祟祟地看人家了。

  路灯没了,越走越黑暗,雨稀稀拉拉地掉下来。

  过王家十字的时候,张清兆紧张地四下看了看,四周黑糊糊的,没一个人影儿。

  他忍不住又通过反光镜朝后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好像还在定定地看着他。

  他猛轰油门,开了过去。

  过了王家十字大约又走了一站路,到了李家斜街,那个女人说:“师傅,停下吧。”

  张清兆把车停在路边。

  那个女人付了车费,下车走了。

  她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警惕地看了张清兆一眼。她始终没有摘掉墨镜。

  张清兆慢慢把车开走了。

  朝前走就是郊外了,张清兆想返回去,必须得经过王家十字,没有路可以绕行。

  他掉转车头,朝回开。

  路上太安静了,只有两旁黑糊糊的房子和白晃晃的车灯。

  他的胆子像一只正在泄气的皮球,慢慢地抽缩着,他甚至不敢朝前开了。

  前些天,这个路口轧死过一个人……

  如果下车查看,也许还能在路面上看到残留的血迹……

  那个古怪的乘客就是在这个路口下的车,他下车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始终没露出脸来……

  而死在这个路口的那个人躺在火葬场里,一夜间手里就多了一沓钱,那正是他找给那个古怪乘客的钱……

  他蒙着白布,张清兆到最后也没看到他的脸……

  他的脸已经没有了,烧掉之前,火葬场美容师为他做了一张石膏脸……

  石膏脸……     

  渐渐的,王家十字出现在了车灯的照程之内。

  张清兆加快了速度,想快点冲过这个阴森的路口。

  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十字路口正中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他穿着灰色雨衣,戴着雨帽,车灯亮亮地照在他的后背上,他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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