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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哉,上将军(2)

时间:2014-11-2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耿立 点击:

   军法处长再次来到孙二胡面前,宣布张自忠手令。孙二胡似乎早知有此一天,面不改色,听完命令,标准的敬礼。然而没等孙二胡提出面见将军,军法处长就又宣布将军备好酒菜为他饯行,孙二胡一脸的茫然,然后嘴角抽搐了一下。
   将军来了,酒菜也只是几只烧鸡和红烧的肘子下水之类,这在战争期间,也是丰盛之至了,几位师长低头陪酒。席间无话,师长们轮流给孙二胡劝酒。孙二胡眼圈红红的,只是每劝必喝。几巡酒过,孙二胡突然抬头,眼直直的盯着将军,张将军接过着目光,双方仿佛都要刺透对方。
   突然,孙二胡把上衣扒去,从腰盘到肋骨,从前胸到后背,满身的伤疤,如铜钱如石子如树瘤,或凹或凸,也如起伏不平的山川河流,师长们有的不忍心,扭了头去。
   张自忠将军一愣,随即指着身边的一位师长说:“你把衣服脱了,”师长规规矩矩地就脱了,一身伤痕累累;军长又指着另一位师长,说:“你的衣服也脱了,”师长脱了,也是一样的凹凸不平伤痕累累,后面的军人在将军的目光逼视下,齐刷刷跟着脱掉上衣,就像是一次展览,一次检阅,每一处伤疤简直就是一次血与火的重塑与回溯,每一处伤疤简直都是战争馈赠与荣耀。
   最后,张自忠将军猛地撕去了自己的上衣,胸口一处致命的碗口大的伤疤,红红的震撼着人心。大家都低下了头,孙二胡也把头埋了下去,目光有点游移躲闪,然后就咚地跪在地上,“我对不起将军!”
  张将军把孙二胡缓缓扶起,头扭在一边:“你放心的走吧,弟兄门会替你多杀几个鬼子的。”
  翌日,孙二胡躺在了定身量做的柏木棺材里,张自忠跟他握手作别。

  三
   在张自忠将军殉国前一年,他来到重庆看望隐居读书的冯玉祥先生。
   最难风雨故人来,那时心情抑郁的冯先生阴霾一扫而空。他在巴县中学设宴为张自忠洗尘,张自忠将临沂战役中缴获的日本军刀作为礼物赠给了冯先生。1945年9月2日,日本正式签署无条件投降书,抗日战争终于胜利。冯先生感慨万千,睹物思人,在军刀上刻下一句话:“此刀是张上将自忠在临沂大战得的日本鬼子的,民国28年送给我。”
  相见那天,俩人联床夜话,苍穹大地,圆颅方趾,巴山夜雨,喋血烽火,相谈甚惬。张自忠对冯先生再一次说到慷慨赴死:“我不管枪不如人,炮不如人,我总要拼命地干一场。做一个榜样给人看,我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报效国家,不给先生丢脸。活着我要活个样子,死也要死个样子!”
  第二天,俩人互道珍重,依依而别,马鸣风萧萧,落日照大旗。张自忠走出不远,却又心事重重地停住了。是预感到他生未卜今生休?已经预感到今生今际再难再与冯先生相见?
   张自忠折转身来,怀着诀别的心情回到屋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向冯玉祥磕了个头。冯先生被这一情景惊呆了,忙说:“荩忱,你这是干什么?”只见张自忠眼含热泪,神色庄重地说:“我这一生是先生培植了我,我活着要一心一意地为国尽忠,像个人,像个军人,不辜负你培植我这一生;我死了也要像个鬼,像个忠魂,不会辱没先生练兵带兵的英名!”
  冯玉祥因惊愕而语塞,但他内心明白,荩忱行此大礼,作这样的告别意味着什么。就这样的一跪,这是一个血勇的将军作为震撼抗战历史一瞬,这是名将忠义和烈性的象征,作为一种对历史的承诺和最古老的仪式,被岁月记住把后人感动了。
   作为一名位膺封疆并指挥着几个集团军的上将衔总司令,张自忠统率的部队少则数万,多则十余万,但他个人的生活却依然保持着西北军时期艰苦俭朴的本色。除非重大场合,他从不着呢料或哗叽制服,也不佩戴上将军衔,而是与土兵一样穿老灰布军装,一样剃着光头,只有一条武装带可以表明他的军官身份。平常的饮食也非常简单,同士兵一样每日两餐。
   有一位采访过他的记者写道,他对于吃是不考究的,只要是菜,随便是青菜、毛豆,几个馍馍,一碗小米稀饭,这些便可算是他一顿丰盛的午餐,有时候,因招待来宾而改善一下伙食,他也感到不安。
   在一次战斗中,给养中断,总部人员和特务营几乎一昼夜都没有找到吃的,勤务兵把随身携带的一点烤馒头片和炒豆子送到跟前让他吃,看到弟兄们挨饿,将军不忍心吃,说:“要吃大家吃,这个时候,怎么能一个人吃呢?”大家共同忍着饥饿同日军作战。
   天将黄昏时,一位士兵因饥饿而犯了疟疾,张自忠急忙叫勤务兵把仅有的一点干粮拿出来让他吃,这位士兵无论如何不肯吃,流着泪说:“总司令都不吃,我也不能吃,我不能破坏总司令‘要吃大家吃’的规矩。”
  “武官不怕死,文官不爱钱”是岳飞的理想。张自忠身为武将,不光是不怕死,更不爱钱。他为将多年,且数绾政要,而私储无几。张自忠牺牲后,大家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曾翻箱倒柜地寻找他关于家事和经济方面的遗嘱,但终无所获。他的侄子廉卿在旁边说;“你们不要找了,一定没有,如果他顾及家庭和金钱,就一定不会战死了。”
  当时,他的司令部设在襄樊与当阳之间的一个小镇上,名快活铺。著名作家梁实秋在张自忠将军驻防前线时候,曾作为慰劳团成员,记下了当时访问张将军司令部的情形——
  这司令部是一栋民房,真正的茅茨土屋,一明一暗,外间放着一张长方形木桌,环列木头板凳,像是会议室,别无长物,里间是寝室,内有一架大木板床,床上放着薄薄的一条棉被,床前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架电话和两三叠镇尺压着的公文,四壁萧然,简单到令人不能相信其中有人居住的程度。但是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张将军的司令部固然简单,张将军本人却更简单。一个高高大大的身躯,微胖,推光头,脸上刮得光净,颜色略带苍白,穿着普通的灰布棉军服,没有任何官阶标识。他不健谈,更不善应酬,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沉着坚毅之气,不是英才勃发,是温恭蕴藉的那一类型。他招待作家们一餐永不能忘的饭食,四碗菜,一只火锅。四碗菜是以青菜豆腐为主,一只火锅是以豆腐青菜为主。其中也有肉片肉丸之类点缀其间。每人还加一只鸡蛋放在锅子里煮。虽然他直说筒慢抱歉的话,但梁实秋看得出这是他在司令部里最大的排场。这一顿饭吃得作家们满头冒汗,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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