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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器(2)

时间:2013-04-0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王佩飞 点击:

    第二天早上,苏老板陪着用了早餐,就请俩人去他的博古斋。

    苏州的街道不算宽阔,但两旁古建筑不少,整个城市显得亮丽、厚朴,散发着一股厚重的人文气息。博古斋在宋堤巷里,装修得古色古香。店里摆挂着各种字画、玩什,令人目不暇接。其中也有几件名家作品,但与鉴赏斋中的藏品相比,就逊色多了,柳一明便与海军相视一笑。在博古架一侧靠墙并排放着几件古家具,有八仙桌、太师椅、罗汉榻等,窗户旁摆着几只木制沙发,一只圆几,已泡好了香茶。正观赏间,苏老板展开一幅石涛斗方,柳一明看了便笑笑说,卷了吧。苏老板说,这画是早年购得,曾请人鉴定说是真品,您以为如何?柳一明未言,海军就说这画充其量是老年大学的水平,我都能识得,你咋能走眼?苏老板连说惭愧,转身又拿出一幅用笺纸书写的书法说,这是我镇店之宝,您再看看是真是假。这是一件五言对联片子,笔划刚劲,极有力度,落款刘春霖。另有钤印两方,一是朱文印“甲辰状元”,一是白文印“刘春霖印”,上下联均显脏旧。柳一明看了,答非所问地说,清末状元刘春霖,工于书法,尤精楷书,字极俊丽,且带有馆阁体的味道。这件片子嘛,哈哈,逸笔草草,倒也颇有功力。

    苏老板听了颜色不改,也随之哈哈一笑说,柳博士不愧是专家,苏某佩服之至。柳一明听了,不再开言,心里却想这苏老板如此城府,看来是修炼到家了。

    品了香茶,苏老板陪两人看了唐寅墓、罗汉院遗址两处古迹,回来用过午饭。稍事休息,苏老板又陪着柳一明、海军去朋友家里看那些旧玩意儿。

    朋友家住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进了客厅,先在沙发上落座,主人上茶,是明前龙井,香气扑鼻。苏老板作了介绍,杜先生寒暄一番后,从里屋搬出两只纸箱来,苏老板就和杜先生蹲下来,先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两只陶罐、一只香炉、一尊木佛和一只鼻烟壶。拂去物件上的灰尘,再递给坐在条椅上的柳一明。柳一明就一一鉴定,很快一个箱子里的物件鉴定完了,鼻烟壶是清叶仲三内画,值万余元,其他都在千元左右,却也无一伪品。第二只箱子里装的是镇纸、笔筒、大抓笔、笔架、墨床等物件。苏老板打趣道:孔夫子搬家都是书,举人老爷传家都是文房四宝。说得几个人都笑了。柳一明只看了抓笔、墨床两件东西,心里就暗暗称奇了。墨床是放墨器具,供用墨时搁墨之用。杜先生的墨床是明代的,瓷制,实实在在有些年头,价在万元。抓笔是清乾隆年间制作的漆管鬃大抓笔,可惜笔尖稍秃,镇纸、笔筒、笔架品相还好,这几件每件价值当在两千元左右。苏老板再递上的印盒则是清道光年间的遗物,底部阳识“陈国治作”篆书款,价值过万。接着是清康熙青花龙钮镇纸、宋洮河石圆形砚等,都在万元左右。柳一明边看边想,到底是举人老爷家,都是好东西。只不知自家老爷子手里有多少宝贝,回去得问个清楚。苏老板本是行家,自印盒起,每递一件都兴奋地呀呀几声,把个杜先生高兴得直搓手。

    这时,就听苏老板咦的一声,递上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旧瓷器来。柳一明还没吭声,老杜急说,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这是家父临终前给我的,说这件瓷是孤品,能换套房子呢。

    柳一明接过,见这个旧瓷器中平浅底,似出自哥窑的笔洗,但又无哥窑瓷器所具有的冰纹特征。这是何物?一时难以断定。

    苏老板见了又打趣道:我看你家举人老爷,怕也和郑板桥、纪晓岚一样是个怪人,不然咋能留下这么个怪玩意儿。杜先生赔着笑说,老祖宗留下只饭碗都是传家宝呢,可不敢瞎说。苏老板还是不依不饶地说,我可不是给你家举人老爷抹黑,别人不说,你就说纪昀纪晓岚不怪?连给后世留本《阅微草堂笔记》,也全写的是狐仙鬼怪。杜先生有点急了说,那这件瓷器究竟是什么宝贝?苏老板含糊其词地说,这我也说不清,既然你家举人老祖宗说是传家宝,那可能与哪位文化名人有关吧。你莫着急,柳大师在此,埋没不了你的宝贝。杜先生连声附和:那就请柳大师多多费心,多多费心。正说话间,苏老板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显示,却不应答,笑着去了卫生间,一会儿出来说,柳专家对不起,我先告个假,有点急事要办。说罢哈哈腰,匆匆离去了。苏老板刚才的一番话语,如电光石火掠过柳一明的大脑,他急忙起身走到窗前,将这件旧瓷器又反复看了几遍,看毕,却不回身落座,而是双眼微闭,嘴角隐隐抽动。他的脑海里,影印出《阅微草堂笔记》中的一段文字来:“卖花人顾媪,拿着一个旧瓷器出售。这个旧瓷器好像笔洗,但是略为浅了一些,四周内外及底皆有釉色。似乎是哥窑,但没有冰纹。中平如砚,独露磁骨。边线界划分明,出入不差丝毫,绝对不是剥落的。不知是何器物。看后认为无用,又还给了顾媪……”柳一明的心蹿到嗓眼儿了。

    这件被苏老板调侃打趣的玩意儿,就是令纪晓岚后悔莫及的宝贝啊。什么叫文物?这就是文物,真文物,大文物,流传千古的文物啊!这还能叫是文物吗?是文胆,文人的魂,无法估价啊。

    柳一明暗自告诫,不可惊了杜先生,就若无其事地坐回沙发上,猛咽了一口热茶,又压又疼地把心逼落回去,这才说道:杜先生你这件旧瓷是旧货,好像是笔洗吧?说实话我很中意,不是说它多好,是喜欢;论价值,也就万把块钱,怎么也上不了两万。你若想卖,我两万收了。老杜连连摇头说,柳专家这可不行,这件物什是老父亲留下的,老二也知道,说这是个宝贝,要值二十万呢。两万给你我就说不清了,我那弟妹是个胡桃子,不懂事理,还以为让我黑了呢。如你真心要买,我也急着用钱,你就给个整数,十五万,行不?柳一明听了,想这老杜心也真狠,这东西两万顶天了,十五万买一堆呢。转念又想,这东西从商品价值、艺术价值上说绝对不值这么多钱,但文化价值却是难以估量。这是纪晓岚看走眼的,想得没得到的、后悔得眼发青的、写进书里的东西啊。纪晓岚是谁呀?华夏五千年才出这么一位,大文学家,大书法家啊。他走眼的宝贝,三百年后却被我柳一明慧眼淘得,这既是收藏界一大轶事美谈,也证明我柳一明这博士并非浪得虚名。我要让大家知道,柳一明是真学者真玩儿家啊。柳一明就铁了心非买下这件宝贝不成了,说那就五万,能成就成了,不成我走人。老杜见了,咬咬牙说,那就十二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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