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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天(第三卷 第二章)(8)

时间:2023-05-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王蕙玲 点击:


    家事使志摩稍稍宁帖,国事又使他激愤起来。

    徐志摩是一个浪漫诗人,他不是政治家,也不是理论家;但是。

    他常常情不自禁地从他对资产阶级民主自由的信奉出发,去看待政治,发表政见。

    他在一九二五年到苏联之前,曾经赞颂过苏联的无产阶级革命,但到了苏联后,在莫斯科,他目睹了知识分子生活的困苦,亲眼看见了旧社会上层人物被革命的风暴卷到社会底层后的情景,了解了旧文化的没落,像安德烈·纪德一样,他又惶恐了。害怕了,反感了。

    在《列宁忌月——谈革命》一文中,他这样陈述着他的革命观:

    “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力量,只要他能替我们移去压住我们灵性的一块昏沉,能给我们一种新的自我意识,能启发我们潜伏的天才与力量来做真正的创造的工作,建设真的人的生活与活的文化——不论是谁,我们说,我们都拜倒。列宁、基督、洛克佛拉、甘地、耶稣教、拜金主义、悟善社、共产党、三民主义;——什么都行,只要他能替我们实现我们所最需要最理想的——一个重新发现的国魂。”他一方面尊敬列宁,说,“他的伟大,有如耶稣的伟大,是不容否认的……他的精神竟可说是沸漫在宇宙间,至少在近百年内是决不会消散的。”但是,同时他又说:“但我却不希望他的主义传播。

    我怕他……铁,不仅是他的手他的心也是的。”他对苏联的革命是这样描述的:“他们相信天堂是有的,可以实现的,但在现世界与那天堂的中间却隔着一座海,一座血的海,人类泅得过这座海,才能登彼岸。他们决定先实现那血海。”

    徐志摩的脆弱的神经在摧毁旧世界的革命暴力面前颤抖着。

    但是,尽管如此,志摩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问题上,他的表现证实了他是一个真诚的爱国者。他爱的不是当时执掌政权的党派和政府,他爱的是寄托着自己民族感情的中华。因此,在外侮和昏庸政府的软弱反应面前,他愤慨而不能自制。

    一九二八年五月三日,北伐军攻克济南。军方敦请先前入侵山东的日本军队撤防。日军无理拒绝,于是发生军事冲突。日本派大部军队到交涉署搜查,杀害了交涉员蔡公时等十余人,又提出五项要求,未等中方答复,即向济南城开炮猛轰,我方军民死伤无

    数。其后日军遂占领济南及胶济铁路沿线。——这便是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

    他在灯下奋笔书写他的日记:“这几天我生平第一次为了国事难受。固然我第一年在美国时,得到了‘五四运动’的消息,曾经‘感情激发不能自己’过。大前年从欧洲回来的时候,曾经十分‘忧愁’过,但这回的难受情形有些不同。第一次是纯粹感情的反射作用,国内青年的爱国运动在我胸中激起了同样的爱国热,第二次是理性的观察影响到精神上,明明这是自杀的路子,明明这是开出无穷扰乱的路子,那些国民党大领袖先生却还不遗余力的来开辟,结果是自己接连的打嘴。这回既不是纯粹的感情问题,也不是理性所解剖的现象,一方面日本人当然的可恶,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态度,简直没有把我们当作‘人’看待,且不说国家与主权,以及此外一切体面的字样,这还不是‘欺人太甚’?有血性的谁能忍耐?但反过来说,上面的政府也真是糟,总司令不能发令的,外交部长是欺骗专家,中央政府是昏庸老朽的收容所,没有一件我们受人家侮辱的事不可以追源到我们自己的昏庸,但达把火是已经放下了,房子倒下来不单是压死在政的党员,外来的侮辱是人人分着的,这是那里说起?我们未尝不想尽点责任,向国外说几句话,但是没有‘真理’就没有壮气,我们的话没有出口,先叫自己的舌头给压住了,我们既不能完全一任感情收拾起良心来对外说谎,又不能揭开了事实的真相对内说实话,这是我们知识阶级现下的两难。”

    夜深了,小曼悄悄走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摩,还不休息?”

    志摩脸涨得红红的。‘休息?我们还有什么心绪安安宁宁地躺下来休息?”他气咻咻说。

    小曼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你的心情这么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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