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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田地

时间:2023-03-0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刘礼海 点击:

  中秋回家,感觉山村里比平时热闹了不少。虽然没有过去那种“犬吠深巷里,鸡鸣桑树颠”的典型农村的热闹景象,可停车场里却停了十几辆小汽车。一些小孩在汽车周围穿来穿去,似乎是在玩捉迷藏游戏。他们的嬉闹声给这个平时有些寂静的山村平添了几分生气。那些在离家乡比较近的城市里工作和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陪父母过节了。

父亲的田地

  还有一些在疫区和远离家乡的地方打工的年轻人就没有办法回来了。他们的父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不要回来,千篇一律地都说自己的身体很好,你们寄回的钱还没有用完,你们要注意身体,不要挂念我们,等等。其实对于远方的儿女而言,这样的说辞是苍白无力的,他们都知道父母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他们思念父母,更懂得天下的父母没有不希望儿孙绕膝,乐享天伦的。但为生活计,不得不离开亲人,离开家乡,拼搏天涯了。他们只能在这团圆的日子里千里共明月,同屏话离愁了。

  虽然已是中秋,城市里的天气还是有点热的,但山村里的温度已是很宜人。我坐在门口的竹床上和几个老人纳凉聊天,习习凉风阵阵吹来,甚感舒畅,但时间稍长,就感觉到空气里似乎缺了点什么气味。我忽然发现这是缺了成熟庄稼的香味。

  我站起身走到屋后,眼前就是村里土壤最肥沃的东边垄,这是山村里的百亩粮仓。过去是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水田。不知是哪一年国家花大价钱把这些水田整改成了方方正正的梯田,完全可以满足小型机械耕种了。

  这里有两块水田是我家的责任田,那块大的有四亩五升,小的有一亩九升。那是父母耕种了十几年的田地。我举目寻找我家田地的位置。当我的眼光定位在那里时,映入眼帘的是齐腰深的野草,长得非常茂盛。再环顾整个东边垄,只见一垄的野草淹没了所有的水田,没有一株水稻,甚至找不到一点庄稼的影子。

  我对我家那两块水田记得很清楚,那块大的是个7字型,那块小点的像个葫芦一样,一头大一头小,但不知整改后变成什么样子了。那曾是我家最重要的两块水田,也是最肥沃的两块水田,种什么都长得旺。一年插两季水稻,田埂边再种上绿豆或黄豆。只要老天爷不撒野,不下太暴的雨,不来疯狂的旱,季季都有好收成。那些年,我们一家的主粮都是来自这两块水田,也正因为这两块水田没有辜负父母的辛勤耕耘,出色地完成了父亲赋予它的使命,才有了那些年我们一家人的饱暖。

  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一生只与泥土打交道。山村里的每一块田地不知留下了父亲多少的足迹,不知浸润了父亲多少的汗水,不知吸收了父亲多少的心血。不知多少个清晨,天还没亮,父亲就背着各种农具或种子或肥料匆匆地奔向田野,碰落多少颗闪烁的晨星;又不知有多少个黄昏,天将黑尽,父亲披着黑暗的暮色,背着沉重的收获疲惫不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父亲的一生,依赖的是土地,离不开的是土地。

  农忙的时候,我和妻也会回去帮忙,比如“双枪”,插苕这些赶时间的农活。父亲母亲总是会找各种理由说我们做不好而让我们休息或少做事。其实我们心里清楚,他们是怕我们累着了。但他们自己却从来没有休息的时候,总能干劲十足、精神抖擞地下田下地,仿佛那田地里有无数的宝藏能长出来。

  父亲种田是极认真的,不肯有半点马虎。田地里只能有庄稼,不能有寸草。他说草是庄稼的敌人,农人是庄稼的保护神。庄稼在野草的面前是弱势群体,野草总是野心勃勃,一年四季做梦都想着要开疆辟土,占领庄稼的家园。但有哪个真正的农人会让野草得逞呢?父亲的庄稼地里是不会有野草放纵的舞台的,父亲一锄在手,那些觑觎庄稼领土的野草只要一冒头,父亲必锄之。慢慢地就会有些野草不敢再来犯了,只好到它该去的地方去撒野。于是田地里的庄稼就会发疯地长。

  日子就那样一天天地过,庄稼就那样一季季地收。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也不知是山村里哪一年的哪个冬日的霜雪,人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地落到了父亲的头上,再也没有融化。更不知是山村里哪一年哪个夏日的狂风,人不知鬼不觉地蛮横地吹弯了父亲的腰,再也不能直起来。父亲老了。

  父亲真的老了。我劝父亲少做点田地,他眼一瞪说:“农人不种田干啥?只要种了多少总有点回报。”我知道父亲对土地的感情,他一辈子都在和土地打交道,几十年如一日,在土地上种了收,收了种,风里来,雨里去,田里的每一寸土都堆砌着他的喜悦、忧伤、等待、满足和希望。他种着种着就种出了感情,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感情,即使耗尽了他一生的心血,他还是难以割舍。要农人弃耕几十年一直陪着自己的田地对于农人来说确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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