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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已经年近九十，记不清从哪年哪月开始，父亲的头发变白了，那双曾经矍铄的眼睛也早已经变得混浊了。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脚步越来越缓慢，那不是在走，而是在挪，是一点一点地在往前挪，有时下不了床，翻不了身，还得用人周一周，只有胳膊和手还算好使。他哆嗦着，挣扎着不要别人扶，颤抖着自己走路……每一阶段身体状况的下滑都伴有那么多的不甘和无奈，都伴有那么多的心酸和无助。每次回去如果见到父亲的精神很好，能吃能喝并且思维清楚地健谈，我的内心就觉得特别的欣慰，因为我深爱着我的父亲——那是我一生中最敬重的人， 也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人。 我出生在***期间，那时还很小，不太懂什么政治斗争，仅有的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仿佛也要随风而逝，我不愿提及父亲在此期间所遭受的非人般的煎熬。***的风浪，一波未平，又一波掀起，那纷纭的斗争让人无所适从，让人难以琢磨。***、史无前例，可谓波澜壮阔、汹涌澎湃，在那疯狂的时期、颠倒的年代，摧残了一代人的身心，是一代人记忆的隐痛，荒诞的岁月并不是一句“为尊者隐、为逝者讳”可以轻轻遮掩的。在浩劫的现场站起来的都是控诉者，没有跪下来的忏悔者。而作为受害者之中一员的父亲硬是以坚定的信心和坚强的忍耐力抗过这一劫，继续战斗在教育的第一线。 自我记事起，父亲就倍加呵护我和哥姐弟妹们，善待亲朋，艰难地支撑着全家人的这片儿天。从小学到初中，无论是家里还是学校里都是父亲照顾着我。上高中了，我也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而从桥头搬家到了乌丹，那时哥哥、姐姐们都相继工作了，我因功课不好而没能考入大学，不久也被安置在乡下教学。上班的这些年里，老爸对我的关心、鼓励更是无处不在：我被学生气哭了，是老爸告诉我人生的路是不平坦的，你这样就被困难打倒了，今后的路你将怎样走;当我在带班上遇到问题时，又是老爸帮我出主意想办法;当我为了工作闹情绪时，还是老爸为我消烦解忧;成家了，还是父亲亲手为我操置的，将我亲自送上接亲的车上。父亲不好烟酒，那时凭“票”供应的烟和酒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大包小兜地带给了我的爱人。 印象中最深的是父亲和我说话，虽然很少，很简短，有时仅几句话，有时口齿不清，甚至于说话时还有些结巴，但说的都是些深刻的道理，面对面地聆听，感到异常亲切，那些人生教育，说实在的，于书本上是很难找到的：比如说起待人处世的态度，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把握自己，要像细流一样，一要长，二要活，就是古人所说的那种“话如活水，心似甘露”;“做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非礼勿言，非礼勿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所欲，慎施于人”;“待人无半毫诈伪欺隐”。他说：“不管遇到什么不顺心、不如意之事，都不要暴不要躁，暴躁伤人也伤己”;“人”字的笔画极少也好写，然而做人却很难。等等、等等。父亲以他的崇高品行给自己的人生树立了丰碑，成为我们这里教育届的知名人士。提起“老滕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榜样和他的那些话，教导我们如何做人，如何为人，一直令我历历在目，时时鞭策着我。 我儿子上高中那时，几乎留住在他姥爷家，学着文化知识，学着姥爷的为人。那时的父亲已经从二中的校长、书记职位退下来了。在家中经营着园子，有时读读书、看看报纸。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我的儿子，令其非常优秀，顺利考上西北政法学院，而且一直担任班干部，负责学生会的工作，每学期结束都会给我拿回一些奖励来，少则一个多则两三个，今年刚好大学毕业。提起他的姥爷，更是由衷的佩服。张口闭口的说他姥爷如何、如之何。时不时地拿他姥爷说事，将我们与他姥爷相比，可又怎么能相比呢?唉!想起逢年过节回不到父亲的身边，心里怪酸楚的。 父亲对我的桩桩件件事情，仿佛都在昨天，因为本人的文笔不好，想说也说不清楚，写又写不出什么。只觉得父亲对于我的爱是博大的、深厚的、无私的，像是习惯，又似乎是应该的，仿佛是上辈子欠了我的，总觉得没有什么。当我远离父母的身边，远在他乡异地，成家立业，每日里忙忙碌碌，稍有闲暇，心里便空落落的，思绪锁上眉梢。父母给予我的太多、太多，我欠父母的也太多、太多，深切地意识到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体味老爸的爱，问自己一个问题：父母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我们又为他们做过些什么呢?总以为亲人之间还有很多爱可以挥霍，总以为来日方长，总相信自己必有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可以从容尽孝。可惜我们忘了：人生苦短，去日苦多，忘了时间的残酷，忘了世上有永远无法报答的恩情，忘了生命本身有不堪一击的脆弱。父亲的生日即将到来，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父亲的恩典?难道只能叹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而成为生命的缺失和一种无法补救的遗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