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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红时代,庖丁在解咱们这些牛(2)

时间:2018-11-20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邹波 点击:
 
时代变化与个人精神追求往往两码事,我们需要进步时它给我们退步的诱惑,在我们需要现代性的时候给我们古代的诱惑。思想比从前甚至更能卖钱,代价是接受你的思想被肢解、文字被讹用,社会挖掘知识分子的娱乐价值,“呵呵,被年轻人怼的样子好可爱”,这正是社会四两拨千斤,庖丁在解咱们这些牛。
 
有一天我们现成那点“精神成果”也原地变珍贵了,“文艺青年”这种人设也变珍贵,起初悲叹“年代堕落”,接着却发现,正因这种相对稀缺,二三流知识和思想也原地变珍贵,平庸的专业人士因年齿渐长纷纷原地要成大师。
 
必须感谢这个时代对资源的充分挖掘,新旧访谈里确有精彩的重读,一流的大师被请出来让人认得,卑微里闪光的生活得以被凝视,只不过有时候真诚地把人请出来,又把人家理解得浅了,再加一个更浅的标题。
 
有些对话像反刍,仿佛封闭社会里的互赞,仿佛一切赞美只是在原谅——“您也不易”,受众也享着舒适区——于记忆,是耳熟能详,于理解力,是文艺空灵的口水。我们爱说像菜被收割,陌生而深刻的思想也被收割为心灵鸡汤,逆耳实则顺耳,刘慈欣似乎也说过:商业截获的是科学中的基础科学的成果里那些垂手可得而明显的果实。
 
好友推荐我去看黄渤的电影《一出好戏》,说讲哲学,甚至讲“万物简史”,但我只看到一种综艺感,演多了综艺,原来的地气裹上脂粉气,演员演不出荒岛落难的真实感,却开始侈作深沉。我不认为电影表达出了深刻想法,仍然只见对浅显想法用力过猛,这恐怕就是综艺感,精神处于复杂的扁平态,只为防范世界无限反转,表现出条件反射和应激,给什么演什么,给什么赞什么,给什么黑什么,给什么庆祝什么,给什么哀悼什么。我只看见一种不假思索,什么都是行活,闷头扑上来就整——职业,兴趣,匠气。有一天如果思考没了这层不假思索,才是在真思考。
 
今天社会的挖掘力,已不是在用笛卡尔“灵与肉”二分法,把人分成精神肉体,它已深入我们骨髓榨取压箱子底儿的价值,精神如可内衣外穿就马上外穿,可仿就迅速高仿,总有一种营销方式,让一切价值得以变现,无所谓精神还是物质,都是物质。
 
但听有人说,没有经济学道理的道理就是鸡汤。那有经济学道理的道理就是精明呗。那在鸡汤和精明之外,在他们眼中,或许什么都没有了。笛卡尔灵与肉的二分法之外,今天应有很多奇特的二分法,越分世界越小,完全不去碰的盲区就越多。或许人越来越只分为抑郁还是不抑郁,生病还是不生病,有钱还是没钱,信佛还是不信佛,卖与非卖……赫拉克利特说,清醒者有一个世界,沉睡者各有其世界。
 
但人们会用“奇葩说”的口吻来辩,我们分得出也算得出“二十四重人格”——如今人们似乎更乐于去理解分裂人格,或许是因为他们已习惯周旋于人设。智慧聚于外,就反而能理解一些图像化的理论,以及扁平罗列,昂伯托·艾柯说的“清单”。我们穷举,计算,算计,超难的算法,如果有金钱驱动,人们也会不辞辛苦弄懂,比如比特币,区块链,但不得不说比特币和区块链理论里确实包含理想主义的部分,比如去中心化的社会理想,但我们目前的兴趣只在挖矿。钱要真来驱动理想就好了,然而钱驱动的是兴趣,钱怕不可行。
 
如今说不定你赖以自我清高的精神产品的某一部分也早变成了生意,你多半会指着局部变现却没有实现的理想,自嘲一句“这门生意是我本来的兴趣”。
 
日常说“理想”,说的反而是兴趣的盲区、大众兴趣的盲区,反而包含固穷的负面气质。固穷,如戴锦华所说,就像纸性恋、二次元宅男,正走入“个人主义绝境”——也即一种彻底不参加社会分配的真孤独。
 
汉娜·阿伦特的《人的境况》认为人需要活在集体。不过集体要求你起码得“有用”,“有趣”,“有情”,“喜感”,“萌”,“可爱”,“高冷”,“酷”,“暖男”,“佛系”,连“丧”也有其可爱……当我们穷举,又会觉得集体口味越来越宽容,集体接口越来越多,只要你愿意,你总会找到让自己无害化、有用化的标签,加入网红大家庭。各种近乎精神分析的人设都将有用,网络流行语动辄创造新的人设名称,弄不清集体是在“施”还是在“受”。时代语言最大问题却在于限定人格,当我第一次听人用网络语言在现实里说话,我感到震惊,活生生的人,开始这样说话,每个人的性格将趋同,你一说这语言,性格就被规定得死死的,必然卖萌,必然鸡贼,必然道貌岸然地高尚,必然道貌岸然地正直,但这么多“人设”,共性却是世故,现在许多年轻人是假摇滚、真懂事儿,像顾全大局啊,懂事儿啊,这些都不是年轻人该有的激情,这些是早老,这些都不是周迅说的“想破一破自己”。周迅反而是有人格理想的。
 
平凡者一旦暗有网红心,“坚守”不免冲着出名和影响力而去,这无可厚非,尤其是正直的声音需要被更多人听见,但成名的遗憾之一却是:非以成就闻名天下,而以受害者身份闻名天下,这更是社会的遗憾,受害者若能继续发声,受害者就成了勇敢的追问者。
 
愿你的“坚守”不因成名而停下、不因受害而消沉,不转而经营理想之外的营销,更不会顾及既有的“人设”,何况“人设”崩塌则显人性,兴趣露锋芒则显出理想。在坚持的追问中——像柴静对雾霾的追问、淡豹坦陈受害并追究社会痼疾——仿佛你言多必失,“理想”兀自又继续长成公众不鸟的样子,重又遇冷、或被逐出公众话语,窦唯的外表给了这种人一张脸,时代的零余者,仿佛是可怕的、难以言说的、反名声的、冷场的。连堂吉诃德似也已不足以描绘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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