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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后的一些事情

时间:2008-12-13来源:天涯社区 作者:李兆庆 点击:

??在乡间,庄稼人对气候稍微的变幻起伏都分外敏感。在无缘叠靠的残痕中,他们对二十四节气总是充满了生命的敬畏,亲临农事后就更能加深理解他们为什么要紧赶慢赶,要将所有在田间直立的农作物赶在立秋之前拾掇完毕。说白了,要的是速度,干农活的速度。由于我在学业的闲暇,农田里基本上什么农活都干过。多年后的今天想来,我对农事的时令和速度怀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理解和释然。
  他们先把黄豆割除,一捆一捆地码在田垄里,然后用排子车、三马车、拖拉机、小四轮等农用工具拉到场园里,用木杈挑开。有太阳时让太阳爆晒;没太阳就用溜河风刺喇刺喇。上午翻两遍,下午翻两遍,直到用杈挑起时,能听到豆荚辟里叭啦的炸裂声,才选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开滚压场。秋天的农事机械而繁琐,基本没有什么诗意可言,但每个环节都不能马虎和省略。中学读过一篇《菜园小记》里,那优美劳动的场景,我一直怀疑它的真实性。在有限的时间里,要做完偌大的农活,乡亲们就不得不起早贪黑。在秋收的日子里,你总能听到田间地头乡亲们扑沓扑沓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和繁杂的农活而引爆炸劳力糟糕透顶的骂娘声。乡亲们一时就分辨不清白昼与黑夜了,繁忙而冗长的劳动使他们一下子模糊了时间概念。
  乡亲们把巨大的粮食——黄豆归仓后,再把红薯刨出来,把花生挖出来,把玉米扳下来,把芝麻薅完,乡亲们就在田里做完一年最后的攻坚战。秋天的肃杀之气也一天浓似一天地隐现在浩淼的秋水里。一年一气象的深秋便在南迁的雁翅上悄然滑落。转眼间,天亮似乎亮的不如以前早了,展露头角的朝阳还要略微停留一段时间才能穿透那厚厚的苍茫云海,凉爽的秋风吹来清新的气息。
  深秋季节里,乡亲们也难得有短暂的消闲时刻。除了伺弄了一辈子的老人,捡个阳光娇好的傍晌午,袖了手宛如老癍鸠一样扎成堆晒太阳。手心里茧花正怒放的地地道道的妇女劳力们,就拉着筢子背着筐去秋后的田野沟壑里拾柴禾,尽管去年的柴禾还平平整整地码在院门旁足够用整整一个漫长的冬季了,灶间也引进了科学便捷的煤气,但到了秋后,不捡拾一垛小山样的柴垛,以后平缓的日子里会残留丝毫凋落的缺憾而丧失一种季节性的平静与坦然。收获的季节也有辉煌的溃败。在秋天拾柴禾,是乡亲们的心里存在着一份善良,那就是在草枯时筢柴并不伤及草木的筋骨。其实,草木对人们的盛情,能容得下整整一片黄河滩的。当秋风以苍凉的步子进入田野,田野满目的苍翠瞬间就是一片枯黄。落叶铺地,枯草庄稼的叶茎,拿起竹筢子随意扒拉几下,就能承载海海满满一大筐。把秋季生产完的体肤用纤细的竹筢子细细地梳理一遍,仿佛不是单纯地为了筢几筐枯枝败叶回家,但更多的是一份心情,一份收拾生产后田野的心情。
  除了捡柴禾的,秋收后的田野里还零星地点缀着一些拾庄稼的老人和孩子。老人拾的是一份朴素的美德;孩子拾的是一种成长的历练。不要说翻地三尺把遗留在地层深处的红薯、花生圝出来了,就是落在田野表面的庄稼,就完全能弥补拾庄稼人的内心深处欲望的空白。下镰高了,长长的豆茬上会残留一两颗饱满的豆荚,不把豆荚撸下来的话,就随岁月一起被雪亮的犁铧翻卷到土层下。挨着路的地头,几棵倒霉的豆棵也会被没眼色的车轮压的豆粒飞溅,这也是拾庄稼的范畴。还没放倒玉米秸的玉米棵上,更是内容丰富多彩。心眼比针细的庄稼人也会遗留几颗棒桘长的玉米棒子,或者倒伏在脚下,或者由于早熟玉米疲软地耷拉在肥大玉米叶的遮挡处,这样就与收获者失之交臂,成为几天后,拾庄稼人筐里的一只香脖脖。在狡黠的一脸坏笑后面,又不得不佩服憨厚的庄稼人疏忽后的博爱。就像一些良知的柿农在收获柿子时,专门给喜鹊留几只又大又红的果实越冬。给别人留有余地,往往就是给自己留下了生机与希望。给予是一种快乐。因为给予并不完全是失去,而是一种更高尚的收获。给予是一种幸福,因为给予能使自己的心灵美好。这些深奥的道理,淳朴的庄稼不仅比任何人都懂,而且还身体力行地去做。
  除了拾庄稼,秋后挖搬仓窝也聚敛一些干干净净的粮食(而不是庄稼,搬仓都是把大豆或花生剥皮后,搬运到洞内的储藏室里)。这些被搬仓储藏过的粮食,虽不能实用,但煮熟后可以做肥料上地或催肥牲畜。有经验的庄稼人能看出来搬仓洞里储藏的粮食多寡。看哪片田野里豆荚壳翻卷着白哗哗地耀眼,还有搬仓洞两三米远的地方,有新鲜的浮土,这两种情况都说明搬仓洞里的藏粮一定丰富可观。因为每年的秋季来临前,随着搬仓家庭成员的增加,搬仓要清理和扩大粮仓。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象的到,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搬仓全家清巢而出为漫长而严寒的冬天做准备了,通过分工清晰,老弱病残的搬仓负责粮仓修葺,年轻力壮的搬仓会含着浮土,搬运到洞口外。积少成多,日积月累,被清理后的浮土就成了一座微型的土丘。等搬仓洞焕然一新时,搬仓再侵入黄豆或花生田地里,用锋利的牙齿把豆荚剥开,把豆粒噙在宽阔的嘴廓里,直到嘴撑的不能再装黄豆粒为止,一趟一趟运回到洞里,一直到人们收完地里的庄稼。民以食为天,搬仓何尝不是,我倒觉得这句话改成命以食为天更好。那是一个很深的洞穴,为了填满这个洞穴的粮仓,这只或这窝搬仓鼠一定忙碌了很多个日子。明眼人一看浮土,就洞察到搬仓粮仓的大小规模。都说狡兔三窟,其实搬仓比狡兔狡猾好几倍呢。搬仓窝留下主要的洞口外,还留下至少五个以上的备出口,从这里可以看出搬仓的狡黠和圆滑。想要把搬仓斩草除根的话,在挖搬仓洞之前,就把其余的备出口用草或庄稼叶给实实地封住,以防搬仓死里逃生。用铁锨沿着蜿蜒的搬仓洞一路顺藤摸瓜地挖下去。吸两袋烟的工夫,搬仓洞穴的建筑布局就宛在眼前了。搬仓不单单把它们的洞穴修得四通八达,不怕水淹,搬仓洞并不是单一的一个洞,那里边分好多个洞,各有各的功能,育儿室、休息室、康乐室、卧室、厕所等一应俱全,而且还有为过冬备用的“食物储藏室”!农作物果实就藏在里面!一切都安排的合情合理井井有条。你不得不折服搬仓在打洞建筑方面的造诣。当你挖到黄澄澄的粮食后除了喜悦更多的会是惊奇。要是挖到一个大的老鼠洞可能会挖到七八十斤大豆呢,而每斤大豆价格一块多,那可是不小的一笔账呢。
  娘在雨歇时,就老早地为秋播的粮种做最后的准备了。为了防止与食用的粮食混淆,宝贝般的种粮是单独存储的。由于是粮种的缘故,它们在存储上比较娇贵,通风条件、湿度、温度要求的比较苛刻。这样就让娘在棘手的农事之余要分出一些心思来伺候种子。先用簸箕把杂质和虚飘的种子簸走,再把隐藏的种子深处的土块和麦梗筛选出去。粮种的鳞选程序就大致告一段落。记住在播种前再做一些最后的手脚就万事大吉了,撒上适量的农药,以防鸟雀吃食播种后的种子。田地犁好,耙好,把播种的日子择好,用耧播下种子,种子就宛如村里皮实的孩子,见风而长。
  说着深秋就深秋了,时令总是严肃的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周密温凉的秋水像蚌为了孕育珍珠,慢慢封闭了它张开的睿智的甲壳。妊娠完毕的大地进入一个休整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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