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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微笑

时间:2009-06-04来源:天涯社区 作者:凡文雅韵 点击:

  蒙娜丽莎曾以她宁静、亲切、甜美的微笑感染着世人,而我父亲临终前那凄美的微笑就像一幅画卷,定格在我的心里,成为永恒。
  接到父亲病危的通知,是在八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晚饭后,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我一种预感,父亲可能有不测,因为他卧床已有半年之久,最近靠挂营养液在维持那盏行将熄灭的生命之灯,但我们又一直心存幻想,期待奇迹在父亲身上发生,就像八七年医生确诊他是胃癌,做了胃切除手术后,涂片检查竟然是溃疡。何况现在父亲只是得了肺结核。
  当我匆匆忙忙赶到父母的居住地时,看到大哥正俯身给父亲做胸腔挤压,二哥站在一侧,低着头,口对口,为父亲做人工呼吸。情况这么严重,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父亲脸色发紫,两眼紧闭,十个手指因为严重缺氧而改变了颜色。这时,二哥突然直起身子,向卫生间冲去,原来他已经把堵在父亲嗓子眼里的那口痰吸了出来,粘稠的感觉,异样的味道,对结核病菌的恐惧,使他的胃里如翻江倒海,不停地呕吐。刹那间,他并不伟岸的身躯在我面前渐渐高大起来。我的眼里满含泪水,着急,感动,还有点手足无措。这时,大哥叫我赶快拨打电话,我跑到电话机旁,按了三个键,听到“嘟”的一声长音,急忙嚷起来:“快来人,我父亲不行了,要送医院。”接电话的是个男中音,他询问了地址就把电话给挂了。在焦急的等待中,我听到了外面警车的鸣叫声,才明白刚才把120的急救电话打成了报警电话,直怪自己粗心,关键时刻怎么变得手忙脚乱。警车来到楼下,从车上下来了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他们二话没说,让我们赶快把病人送医院。
  来到市中医院,邵伯初院长亲自为父亲察看病情,那份真诚,那份严谨、那份责任,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为之感动。打针、输液、吸氧,护士小姐围着我的父亲团团转,一系列的抢救措施下来,病人似乎没有多大气色,这时我看到躺在白色床单上的父亲,脸上呈现出来的是痛楚的表情,突然,床下响起了滴水的声音,那是可怜的父亲小便失禁了,我和大姐赶紧为他檫洗身子,换好干净的衣裤,我的心在隐隐作痛,大姐的眼泪像断了线要知道,父亲曾经是个多么要强的人啊。几十年来,只读过三年书的父亲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扛起了家里的一片天。我听他说,小时候,体弱多病的母亲想把我送人,他舍不得,硬是靠糠饼和胡萝卜等食物把我喂大。我上学的时候成绩优秀,我还直夸是父亲喂的糠饼营养好,没有影响我的智力。当窑工的那几年,他吃不饱,睡不好,饿出了胃病,累出了疝气。做生产队里的会计,对一分钱的差错,他都不会放过,有时到半夜还听到他在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帐目笔笔清楚。后来任大队针织厂的会计,廉洁奉公,为集体精打细算,那样子,让我想起欧也妮葛朗台这个守财奴,为此他没有少得罪人。胃切除手术后,父亲靠着自己的诚信,靠着自己的智慧, 靠着自己的节俭,创造了花甲之年成为十万元户的人生辉煌,令一些年轻人都羡慕不已。现在,他的子女一个个有出息了,他自己也老了,病了。
  到了半夜,医生为父亲加大了药物的剂量,做最后的一搏,出人意料的是,父亲居然从昏迷中醒过来了。早晨,看着从窗外射进来的一抹晨曦,看着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他迷惑地问我:“我在哪里啊?”我告诉他在医院里,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看着那萎缩的肌肉,看着那因血管硬化而出现的大片的出血点,伤心地哭了。我安慰他说:“现在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你不知道,昨天你有多吓人,痰迷心窍,神智不清。”于是,我对他讲述两个哥哥抢救他的孝心,警察护送他的热心,医护人员护理他的精心……听着听着,父亲转悲为喜,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了起来,此时,他眼角和嘴边的皱纹在加深变粗,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呈现出来的微笑简直像秋天盛开的菊花,那神情有感激,有欣慰,有期盼。然而父亲不放心自己的病情,一再追问,那时,检查报告也出来了,奇怪的是父亲的结核病竟然好了,病历上写着支气管炎急性发作。我像捞到了救命稻草,高兴地把诊断书凑到他的眼前说:“爸爸,你只是得了气管炎,不是癌症。”父亲心有疑虑,但看到上面确实这样写着,多少有了些安慰。也许是那张写着医生结论的纸起了作用,或者根本就是回光返照,父亲的病有了起色,他的胃口也好了,还想吃炖得烂烂的猪爪子。 大姐可是个烹调行家,只要是父亲喜欢的,就一一照办。我呢,经常搅些果汁为他补充维生素,一心想让父亲早点恢复健康。母亲因为在父亲生病期间摔成骨折,不能去医院看望,就一心求佛念经,祈祷上苍的保佑。
  在住院的第六天的傍晚,我把熬好的粥为父亲送去。进病房的时候,看到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电视里正在播放着京剧,大哥和大嫂陪伴在他的身边。我刚把保温桶放下,父亲就边挥手,边用低哑的声音说:“快回去吧,阳阳在家等你。”我知道他牵挂着外甥,因为他的病有传染性,他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我儿子了,有一次,他还在母亲面前埋怨外甥把他忘记了,但当在电话里听到外甥为他吹笛时,他又开心得像个小孩,一个劲夸外甥的笛子吹得好。因为医院第一次诊断他有肺结核后我们没有告诉他实情,但是与父亲的接触大家都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孩子。父母的家里经常消毒。只是子女对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感觉不到周围人对他病的戒心。
  就在这天晚上的11点钟,我们接到了父亲病危的通知,我想也许医院再也没有回天之力,父亲真的要离我们而去了。来到医院,看到亲人大部分已经到了,大家商量着善后的事宜,我直奔病房,看到父亲的血压和心律已经紊乱,血氧量跌到了六十几,我按照医生的嘱咐,不停地拍着父亲的后背,父亲的嗓子里时常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痰堵塞了喉咙,护士就用吸痰器为他处理。我感觉到父亲被窒息的痛苦,因为他一直紧皱着眉头,不过他的听觉直到最后一刻才消失,在停用吸痰器后,每次我叫他张开嘴,为他清理痰液时,他都会努力张开嘴巴让我处理,这是他最后的求生的希望。
  父亲就在这个晚上走了,为自己平凡的人生划上了一个句号, 也让那最后的微笑烙在了我的心上,作为永久的珍藏。我们为他在归径的龙墅公墓选了一块向阳的墓地,这里溪水潺潺,树木葱茏,抬头可见蓝天白云,侧耳可以倾听鸟儿鸣唱,也算是人生理想的后花园。特别让我们惊喜的是,中共党内高级领导层中的传奇式人物潘汉年和**的老师周建南的墓地也在这里。看着这两个名人的塑像,我想,父亲也算是有福之人,活着,夫妻恩爱,子孙孝顺,充分感受了家人和社会的爱心;在冥冥途中,还与名人相伴。看着墓碑上父亲的遗像,好像他正冲我笑呢,那笑啊,比节日夜空中绽放的礼花还要灿烂。我默默地说:“父亲,你安息吧!我收藏了你人生旅途中的最后一次微笑,它会激励我做个对家庭和社会有爱心的人,你会永远活在儿女们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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