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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一九一〇年二月六日(一))(4)

时间:2023-02-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威廉·福克纳 点击:


    “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指的是老在学校广场上溜达的那些学生①。你是不是也变得自高自大,都不愿去上课了?”

    ①指波士顿,哈佛大学在离波上顿三英里的坎布里奇。

    “我先得去吃点东西。”门口台阶上的阴影已经不见了。我走到阳光下,又找到自己的影子了,我赶在我影子的紧前头,走下一级级台阶。报半小时的钟声打响了。接着钟声不再响了,在空中消失了。

    “执事”①也不在邮局小我在两个信封上都贴了邮票,把给我父亲的那封扔进邮箱,给施里夫的那封揣进衣服里面的口袋,这时候我想起我上一次是在哪儿见到执事的了。那是在阵亡将士纪念日②,他穿了一套C·A·R③的制眼,走在游行队伍里。如果你有耐心在任何一个街角多等些时候,你总会见到他出现在这个或那个游行队伍里。再前一次是在哥伦布或是加里波蒂或是某某人诞辰的那一天。他走在“清道夫”的行列里,戴着一顶烟囱似的大礼帽,拿着一面两英寸长的意大利国旗,抽着一支雪茄。在他周围都是一把把竖起的扫帚和铲子。不过,最后的一次游行肯定是穿着C·A·R·制服的那次,因为施里夫当时说。

    ①一个老黑人,他经常替哈佛学生办些杂事。昆丁在宿舍里留下的衣物是打算送给他的。

    ②每年的5月30日,为美国的法定节日。

    ③C·A·R·——“共和国大军”,内战时期对北军的称呼。

    “嘿,瞧那老黑鬼,瞧你爷爷当初是怎样虐待黑奴的。”

    “是啊,”我说,“因此他现在才可以一天接连一天地游行啦。要不是我爷爷,他还得象白人那样苦苦干活呢。”

    我在哪儿都没有见到他。不过,即使是一个正正经经干活的黑人,也从来不会在你想找他的时候找到他的,更不要说是一个揩国家油吃闲饭的黑人了。一辆电车开了过来。我乘车进城。来到“派克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饭。就在我吃饭时我听到钟敲响了。不过我想一个人至少得过一个钟点才会搞不清楚现在是几点钟,人类进入机械计时的进程比历史本身还要长呢。吃完早饭,我买了一支雪茄。柜台上的姑娘说五角钱一支的那种最好,我就买了支五角的,我点着了烟来到街上。我停住脚步,一连吸了几口烟,接着我把烟拿在手里,继续向街角走去。我经过一家珠宝钟表店,可是我及时地把脸转了开去,到了街角,两个擦皮鞋的跟我纠缠不清,一边一个,叽叽喳喳,象乌鸦一样,我把雪茄给了其中的一个,给了另一个一只五分的镍币。他们就放过了我。拿到雪茄的那个要把它卖给另外的那个,想要那个镍市。

    天上有一只时钟,高高的在太阳那儿。我想到了不知怎么的当你不愿意做某件事时,你的身体却会乘你不备,哄骗你去做。我能觉出我后脖颈上肌肉在牵动,接着我又听到那只表在我口袋里发出的嘀嗒声了,片刻之后,我把所有的声音都排除掉,只剩下我口袋里那只表的嘀嗒声。我转过身来往回走,来到那个橱窗前。钟表店老板伏在橱窗里一张桌子上修表。他的头有些秃了。他一只眼睛上戴着一个放大镜——那是嵌在他眼眶里的一只金属筒。我走进店堂。

    店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啼踏声,就象九月草地里的一片蛐蛐儿的鸣叫声,我能分辨出他脑袋后面墙上挂着的一只大钟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他那只眼睛显得又大又模糊,简直要从镜片里冲出来。我把我的表拿出来递给他。

    “我把我的表弄坏了。”

    他把表在手里翻了个个儿。“敢情。你准是把它踩了一脚。”

    “是的,老板。我把它从梳妆台上碰落在地上,在黑暗里又一脚踩了上去。不过它倒还在走。”

    他撬开表背后的盖子,眯起眼睛朝里面看。“象是没什么大毛病。不过不彻底检查不敢说到底怎么样,我下午好好给你看看。”

    “我待会儿再拿来修吧;”我说。角叁不能请你告诉我橱窗里那些表中有没有走得准的?”

    他把我的表放在手掌上,抬起头来用他那只模糊的、简直要冲出来的眼睛瞅着我。

    “我和一位老兄打了个赌,”我说,“可是我今天早上忘了带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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