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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格蒙太奇【无名观后感】(2)

时间:2023-01-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盐汽水 点击:

  我们中午早上喝我们傍晚喝

  我们喝呀喝

  那房子里的人你金发的马格丽特

  你灰发的舒拉密兹他玩蛇

  他高叫你们把死亡奏得美妙些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他高叫你们把琴拉得更暗些你们就像烟升向天空

  你们在云中有个坟墓躺着挺宽敞

  清晨的黑牛奶我们夜里喝

  我们中午喝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我们傍晚早上喝我们喝呀喝

  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他眼睛是蓝的

  他用铅弹射你他瞄得很准

  那房子里的人你金发的马格丽特

  他放出猎犬扑向我们许给我们空中的坟墓

  他玩蛇做梦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

  你金发的马格丽特

  你灰发的舒拉密兹

  全诗没有标点符号,只以音节铺排令人窒息的寒意。策兰本人出生在受迫害的犹太家庭,后来于流亡中一直背负历史记忆,终于不堪重负,于1970年四月的一个深夜在巴黎投水自尽。

  而为什么,奥斯维辛是被世界历史铭记的灾难,拥有伟大的诗歌,抗日就只是民族战争,只是亚洲的“家务事”?许多西方人至今都不清楚东亚曾经发生过什么,东亚人自己也常常把手揣进袖子,仿佛羞耻地不愿意提起,可又忿忿然难以解脱。中国人、以及马来西亚人、菲律宾人、朝鲜人,都常常忽略了,我们实际上参与的不仅仅是“杀鬼子”,而是被迫在席卷全世界的反法西斯战争中,成为了最惨烈的部队。这样一段地狱史纪,凭什么不能进入现代主义的视野,赋予它某种世界通行的庄严?我们的叶先生、何先生、陈小姐、方小姐,以及那些被活着浇进水泥的平民,虽然没有名字,但他们难道不是玛格丽特、舒拉密兹?

  然而什么是现代主义视野?当赋格被引入诗歌,当犹太诗人说出“死亡是来自德国的大师”,我们不应该忽略这种启示。赋格作为古典音乐术语,特指一种会反复出现的主题,而声部之间会以稍稍错位的轮替、倒影或逆行方式,将整个乐曲组织成一种动态效果。这是一种在几百年前,受制于乐器和演出空间所发展出来的作曲技巧,巴赫最擅用这类短小材料做大型史诗;后来赋格也成为文学批评的重要手法;如今,它也应该是一种电影技法,为中国观众所了解。因为音乐、文学和电影一样,都是时间线(time-based)叙事媒介。

  影片最初的三个镜头,便是三位主角特写,明确呈现了主题。它告诉我们,梁朝伟、王一博、周迅将是这首曲子不断循环出现的动机。因此我们看到,后来的补叙,总是会往前回溯一点,一方面是作为记忆提示,另一方面,它也符合赋格音乐在主题重复时,需要短暂过渡,以利于适度的变奏。用这种眼光去分析,你会发现它每次在情绪铺垫起来时就切换镜头,造成心神不宁的效果,也正如同声部衔接时,造成和声上某种亟待解决的紧张。摄影、美术、服化道这些都还是表面的皮相,电影真正的骨骼和心机,是试图将形式与内容完成现代性的统一。而至于谁是卧底?这当然不是电影想要卖弄的东西。在东亚,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卧底。

  正如从策兰以后,现代诗歌不再以抒情化为主要特征,鼓吹现代性的文学和电影,也在本质上反抒情。于是你发现,程耳在《罗》中没有真正找准的上海腔调,竟在此作中得以回魂显灵。上海最特殊的一段时光,便是曾与西方近代史同步。所以,耽溺于它表皮上的罗曼蒂克,注定是缘木求鱼,是退回到19世纪的抒情俗套里。这也是我不喜欢《罗》的又一原因——它的气质是舒伯特式的,太过浪漫。而浪漫从不是上海的底色。上海表面有着时髦格调,一张嘴,却有许多条舌头,是个浓妆艳抹的怪物,如果不加以精细编排,只会发出混乱不堪的杂音。

  虽然本作中,不够克制的配乐仍属缺憾,但也确实烘托出了几位地下党的精神强度。这种强,已经被战争锤炼得非人化。而赋格蒙太奇把电影肢解为无数血肉模糊又规整的片段,那里面跳动着一种被称作“人”的反射神经,没有完全死去。只是那根神经在当下的电影语境里,显得畸零。

  这正是策兰的畸零。也是上海的、香港的,乃至亚洲的畸零。香港有旧上海的夕光返照,像电影最后的暖意,变成了何藩式摄影,简洁而寂寞。所以,尽管演员们的上海话还是夹生,也不符合民国发音,但都不重要了。因为从根本上来说,城市并不重要,东西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个时空中,这些人,这些立场,这些血和刀、哭声与喊叫,野蛮与幻灭,同构出了人类某种真正的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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