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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温和的女人(15)

时间:2023-01-2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点击:
 
    一个月以后,在四月的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我正坐在当铺里记帐。突然听见她坐在我们房里她的桌旁干活,干着干着就轻轻地……唱了起来。这一新鲜事儿,给我留下了震撼人心的深刻印象,直到现在我对此还不理解。迄今为止,我几乎从未听见她唱过歌,除开我把她带进家来的最初几天里,我们还能够玩一玩,用手枪射击目标以外。当时,她的嗓音相当不错,很嘹亮,虽然不大准确,但非常令人愉快,非常健康。现在唱出的歌,是那么软弱,啊,虽不凄切(这是一首什么情歌),但好像声音中流露出什么东西遭到破坏、发生破裂似的,好像她的嗓子唱不出了,似乎歌喉本身害了病似的。她是低声哼着的,突然她提高声音,嗓音就中断了——这可怜巴巴的嗓音,就可怜巴巴地中断了。她咳了咳,又轻轻地,悄悄地接着唱了起来……
 
    大家经常嘲笑我的激动,但永远没人明白我为什么激动!
 
    不,我还没有怜惜她,而这是完全不同的感情。首先,至少是在最初的几分钟里,我突然出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一种可怕的惊奇,可怕、奇怪、病态的惊奇,几乎近似一种报复的感觉:“她唱歌,而且当着我的面!
 
    ·莫·非·她·忘·记·了·我?”
 
    我全身受到震动,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后来突然站起身来,拿起帽子走了出去,好像什么也没想似地。至少我不知道为什么走出来,走到哪里去。卢凯里娅给我送来了大衣。
 
    “她在唱歌吧?”我情不自禁地对卢凯里娅说道。她不明白我的意思,一直望着我,还是不明白。不过,我确实叫人弄不明白。
 
    “这是她第一次唱歌吗?”
 
    “不,您不在的时候,她间或唱过的,”卢凯里娅回答道。
 
    这些我现在都清楚记得。我爬下楼梯,走到外面,然后信步走去。我走到拐角处,便开始东张西望。这里人来人往,有的人碰着了我,但我并不觉得。我叫来一辆马车,雇它去警察桥,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去那里。后来我突然改变主意不去了,并且随即给了马车夫二十戈比。
 
    “我打扰了你,所以给你这点钱。”我说完,毫无意义地对着他笑,但心里却突然感到无比地高兴。
 
    我加快脚步,回到家里。我的心里突然又响起了那个可怜的破裂的嗓音。我憋得喘不过气来。遮布从眼睛上掉下来啦!掉下啦!既然她当着我的面唱歌,那就是说她把我忘掉了——这很明显,也非常可怕。这一点我心里是感觉到了的。
 
    但我内心里的狂喜,压过了我的恐惧。
 
    啊,命运的作弄!整个冬天,我心里除了这种狂喜之外,任何别的东西都没有,也不可能有,但是这整整一个冬天我在哪里呢?我在我的心中吗?我非常急切地跑上楼梯,不知道我进去时是否畏畏缩缩。只记得整个地板似乎都在颤动,我好像漂浮在河上。我走进房后,她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偏着头缝衣服,但是已经不唱了。她并无好奇地迅速望了我一眼,其实那算不得是目光,不过是一个普通常见的冷漠动作而已,一旦有人进来,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我径直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紧挨着她,像个疯子。她迅速地望了望我,好像吓了一大跳。我抓着她的一只手,不记得对她说了什么,也就是我想说,但说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因为我当时甚至说不出一句正确的话来。我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听使唤。我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只是直喘气。
 
    “我们谈谈……你知道……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我突然嘟嘟哝哝,说了句蠢话——啊,我能聪明吗?她又浑身一抖,在强烈的惊恐中,身子晃了一下,两眼直盯着我的面孔,但是她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严厉的惊讶。是的,是惊讶,而且是严厉的。她的一双大眼睛盯着我望。这严厉,这严厉的惊讶一下子将我彻底打垮了:“原来你还想要爱情吗?还要爱情吗?”她似乎在这惊讶中发问,虽然她并没有说话。但是我看出来了,全看出来了。我身上的一切都震动了,于是我卟通一声,跪在她的脚旁。是的,我跪倒在她的脚旁。她赶紧跳了起来,但我使出异乎寻常的力气,紧紧抓住她的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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