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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书·列传·第十九章(4)

时间:2022-10-0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房玄龄 点击:

  康将刑东市,太学生三千人请以为师,弗许。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 “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时年四十。 海内之士,莫不痛之。帝寻悟而恨焉。初,康尝游于洛西,暮宿华阳亭,引琴而弹。 夜分,忽有客诣之,称是古人,与康共谈音律,辞致清辩,因索琴弹之,而为《广 陵散》,声调绝伦,遂以授康,仍誓不传人,亦不言其姓字。

  康善谈理,又能属文,其高情远趣,率然玄远。撰上古以来高士为之传赞,欲 友其人于千载也。又作《太师箴》,亦足以明帝王之道焉。复作《声无哀乐论》, 甚有条理。子绍,别有传。

  向秀,字子期,河内怀人也。清悟有远识,少为山涛所知,雅好老庄之学。庄 周着内外数十篇,历世才士虽有观者,莫适论其旨统也,秀乃为之隐解,发明奇趣, 振起玄风,读之者超然心悟,莫不自足一时也。惠帝之世,郭象又述而广之,儒墨 之迹见鄙,道家之言遂盛焉。始,秀欲注,嵇康曰:“此书讵复须注,正是妨人作 乐耳。”及成,示康曰:“殊复胜不?”又与康论养生,辞难往复,盖欲发康高致 也。

  康善锻,秀为之佐,相对欣然,傍若无人。又共吕安灌园于山阳。康既被诛, 秀应本郡计入洛。文帝问曰:“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为巢许狷 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帝甚悦。秀乃自此役,作《思旧赋》云: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嵇意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 后并以事见法。嵇博综伎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逝 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泉,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想曩 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曰: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以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 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 悲《麦秀》于殷墟。惟追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在而弗毁兮,形神逝其 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 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伫驾言其将迈兮,故 援翰以写心。

  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卒于位。二 子:纯、悌。

  刘伶,字伯伦,沛国人也。身长六尺,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细宇宙齐万 物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游,与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初不以 家产有无介意。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其 遗形骸如此。尝渴甚,求酒于其妻。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酒太过,非摄生 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当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 妻从之。伶跪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儿之言,慎 不可听。”仍引酒御肉,隗然复醉。尝醉与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奋拳而往。伶徐曰: “鸡肋不足以安尊拳。”其人笑而止。

  伶虽陶兀昏放,而机应不差。未尝厝意文翰,惟着《酒德颂》一篇。其辞曰: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 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惟酒是务, 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搢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 陈说礼法,是非蜂起。先生于是方捧瓮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藉糟,无 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怳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 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若江海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 如蜾蠃之与螟蛉。

  尝为建威参军。泰始初对策,盛言无为之化。时辈皆以高第得调,伶独以无用 罢。竟以寿终。

  谢鲲,字幼舆,陈国阳夏人也。祖缵,典农中郎将。父衡,以儒素显,仕至国 子祭酒。鲲少知名,通简有高识,不修威仪,好《老》《易》,能歌,善鼓琴,王 衍、嵇绍并奇之。

  永兴中,长沙王乂入辅政,时有疾鲲者,言其将出奔。乂欲鞭之,鲲解衣就罚, 曾无忤容。既舍之,又无喜色。太傅东海王越闻其名,辟为掾,任达不拘,寻坐家 僮取官稿除名。于时名士王玄、阮修之徒,并以鲲初登宰府,便至黜辱,为之叹恨。 鲲闻之,方清歌鼓琴,不以屑意,莫不服其远畅,而恬于荣辱。邻家高氏女有美色, 鲲尝挑之,女投梭,折其两齿。时人为之语曰:“任达不已,幼舆折齿。”鲲闻之, 敖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越寻更辟之,转参军事。鲲以时方多故,乃谢病 去职,避地于豫章。尝行经空亭中夜宿,此亭旧每杀人。将晓,有黄衣人呼鲲字令 开户,鲲憺然无惧色,便于窗中度手牵之,胛断,视之,鹿也,寻血获焉。尔后此 亭无复妖怪。

  左将军王敦引为长史,以讨杜弢功封咸亭侯。母忧去职,服阕,迁敦大将军长 史。时王澄在敦坐,见鲲谈话无勌,惟叹谢长史可与言,都不眄敦,其为人所慕如 此。鲲不徇功名,无砥砺行,居身于可否之间,虽自处若秽,而动不累高。敦有不 臣之迹,显于朝野。鲲知不可以道匡弼,乃优游寄遇,不屑政事,从容讽议,卒岁 而已。每与毕卓、王尼、阮放、羊曼、桓彝、阮孚等纵酒,敦以其名高,雅相宾礼。

  尝使至都,明帝在东宫见之,甚相亲重。问曰:“论者以君方庾亮,自谓何如?” 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鲲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温峤尝谓鲲 子尚曰:“尊大君岂惟识量淹远,至于神鉴沈深,虽诸葛瑾之喻孙权不过也。”

  及敦将为逆,谓鲲曰:“刘隗奸邪,将危社稷。吾欲除君侧之恶,匡主济时, 何如?”对曰:“隗诚始祸,然城狐社鼠也。”敦怒曰:“君庸才,岂达大理。” 出鲲为豫章太守,又留不遣,藉其才望,逼与俱下。敦至石头,叹曰:“吾不复得 为盛德事矣。”鲲曰:“何为其然?但使自今以往,日忘日去耳。”初,敦谓鲲曰: “吾当以周伯仁为尚书令,戴若思为仆射。”及至都,复曰:“近来人情何如?” 鲲对曰:“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实未达高义。周顗、戴若思, 南北人士之望,明公举而用之,群情帖然矣。”是日,敦遣兵收周、戴,而鲲弗知, 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当,吾已收之矣。”鲲与顗素相亲重,闻之愕然, 若丧诸己。参军王骄以敦诛顗,谏之甚切,敦大怒,命斩峤,时人士畏惧,莫敢言 者。鲲曰:“明公举大事,不戮一人。峤以献替忤旨,便以衅鼓,不亦过乎!”敦 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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