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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颂从此消失了(2)

时间:2022-08-2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奥尔罕·帕慕克 点击:


    当我把凯南领到我们的桌上,要把他介绍给我哥哥时(早就认识他的),哥哥带着疑惑的神情皱了皱眉头,他说我的脑袋太糊涂了。随后他用眉眼向贝玲和茜贝尔示意了一下我手里的酒杯。是的,那时我一下干掉了两杯拉克酒。因为每当我看见扎伊姆和芙颂跳舞的样子,我都感到一种荒唐的嫉妒,我要借酒消愁。我嫉妒他们很荒唐,但是当哥哥跟凯南说讨债的难处时,包括凯南在内,我们桌上的所有人都在看扎伊姆和芙颂跳舞。甚至背对他们坐着的努尔吉汗都感到了扎伊姆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兴趣,她变得很不安。有那么一会儿,我对自己说:“我很幸福。”尽管我已经醉了,但我依然觉得一切都还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在凯南的脸上,也看到了和我相似的不安,我的这位雄心勃勃却又毫无经验的朋友,因为想得到老板的垂青而错过了刚才被他搂在怀里的姑娘,我用这个细长的杯子——跟我的那个一样——倒了一杯拉克酒放到他的面前。就在同一个时间,麦赫麦特终于邀请努尔吉汗跳舞了,茜贝尔高兴地对我眨了眨眼睛。随后她甜美地对我说:“够了,亲爱的,别再喝了。”

    因为她的甜美,我请茜贝尔跳舞了。但是当我们一走进跳舞的人群,我立刻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因为银色叶子奏响的《那个夏天的一个回忆》,就好像我一直希望自己博物馆里的那些物件做到的那样,强烈地唤醒了我和茜贝尔去年夏天度过的那些美好时光的记忆,茜贝尔也因此满怀爱恋地搂抱了我。我多么想用同样的真诚拥抱那晚我已经十分明确将和她共度此生的未婚妻!但是我在想着芙颂。在跳舞的人群里,我既试图看见她,又不想让她看见我和茜贝尔幸福的样子。于是,我开始和那些跳舞的人们开起玩笑来。他们则像对待喝醉的新郎那样,用宽容对我报以了微笑。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跳到了备受欢迎的专栏作家的边上,他正在和一个可爱的深肤色女人跳舞。我对他说:“杰拉尔先生,爱情不像报纸的文章,是吧?”跳到努尔吉汗和麦赫麦特身边时,我做得就像他们早就是情人那样。看见祖姆鲁特女士祖姆鲁特女士,我用法语和她说了几句话,因为每次来看母亲,她都会以不让用人明白的借口不时说上几句法语。但是让人们发笑的并不是我的诙谐幽默,而是我的醉意。茜贝尔也不想和我跳一段难忘的舞了,她轻声告诉我,她是多么地爱我;喝醉的我是多么可爱;如果做媒的事让我不开心了,她向我道歉,但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朋友的幸福;不可信的扎伊姆扔下努尔吉汗,又缠上了我那远房亲戚的女孩。我皱着眉头告诉她,其实扎伊姆是个非常好、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另外我还告诉她,扎伊姆好奇她为什么不喜欢他。

    茜贝尔说:“你和扎伊姆谈起我了吗?他说什么了?”在两段音乐的间隙,我们又碰到了刚才我和他开玩笑的记者杰拉尔?萨利克。他说:“凯末尔先生,我找到把一篇好的专栏文章和爱情联系在一起的东西了。”“是什么?”“无论是爱情,还是专栏文章,当然都必须让我们现在幸福。但是衡量两者美丽和力量的标准,则是永留脑海。”我说:“大师,请您找一天写写这个话题吧。”但他并没听我说话,而是在听和他跳舞的那个深肤色女人讲话。就在那时,我在身边看到了芙颂和扎伊姆。芙颂把头靠近他的脖子上正在轻声说着什么,而扎伊姆在开心地笑着。我觉得不仅是芙颂,扎伊姆也看到了我们,但他们跟着舞曲旋转做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没有太过破坏我们的舞步,我拖着茜贝尔径直朝他们跳去,就像一艘追赶上商船的海盗帆船那样,我们从旁边快速地撞上了芙颂和扎伊姆。

    我说:“啊,真对不起。哈,哈,你们好吗?”芙颂那幸福和复杂的表情让我清醒了不少,我立刻感到醉态将是一个好借口。我一边放下茜贝尔的手,一边和她一起转向了扎伊姆。我说:“你们俩跳一会儿吧。”扎伊姆拿开了放在芙颂腰上的手。我对扎伊姆和茜贝尔说:“你认为茜贝尔对你有误解。你也一定有问题要问扎伊姆。”我用一种仿佛为了他们的友谊而作出牺牲的姿态从背后把他们推到了一起。当茜贝尔和扎伊姆板着脸开始跳舞时,我和芙颂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我把手放到她的腰上,和着舞曲的节奏用一种带女孩私奔的恋人的激动把她带离了那里。

    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我将她拥入怀中时感到的安宁呢?人群里发出的不断在我脑海里萦绕的嘈杂声、乐曲的喧闹声、我以为是城市呻吟的无情噪音,原来只是远离她而产生的不安。就像只能在一个人的怀里才会停止啼哭的婴儿一样,我的内心一下子被一种深切、温柔的幸福静谧包围了。从她的眼神里我明白,芙颂也感到了同样的幸福,我觉得我们的沉默意味着我们都感觉到了互相给予的幸福,我希望舞曲永远不要结束。但随后,我慌乱地发现,我们之间的沉默对于她来说有一种完全不同的含义。芙颂的沉默意味着,现在我必须回答那个一直以来我用玩笑敷衍的真正问题(我们将怎么样?)。我明白了她就是为此来这里的。订婚仪式上,男人们对她表现出来的兴趣,甚至我在孩子们的眼神里看到的仰慕给了她信心,也减轻了她的痛苦。她也可能把我当做“一个一时的消遣”。夜晚即将结束的感觉,在我现在非常好使,然而混沌的脑袋里与失去芙颂的恐惧混合在了一起。

    “如果两个人像我们这样彼此相爱,那么任何人都不能插足其中,任何人。”连我自己都对这句不假思索说出的话感到了惊讶,“像我们这样的恋人,因为知道任何东西都无法结束他们的爱情,所以即便在最坏的日子里,甚至在他们不情愿地对彼此做了最无情和错误的事情时,他们都会在心里装着一份永远的安慰。但是请你相信,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会变好的。你在听我说吗?”

    “我在听。”

    当确信周围跳舞的那些人没看着我们时,我说:“我们在非常不幸的一个时间相遇了。我们无法在一开始就确信我们将经历一段多么真实的爱情。但从此以后我将让一切走上正轨。现在我们的第一个烦恼就是你明天的考试。今晚你不该过多地想这些事情。”

    “你说,今后会怎么样。”

    “明天,像往常一样(我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下午两点,你考完试后,我们还在迈哈迈特公寓楼见面好吗?让我在那时再慢慢地告诉你今后我将怎么做。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将会永远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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