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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院地主奥夫夏尼科夫(4)

时间:2022-04-2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屠格涅夫 点击:

  我回答奥夫夏尼科夫说,这位柳博兹沃诺夫先生也许有病。

  “有什么病!别看他年轻轻的,身子已肥得滚圆,脸也胖嘟嘟的……真是天晓得!”(奥夫夏尼科夫深深叹了口气。)

  “好,不谈贵族了,”我说,“您给我讲讲独院地主的事好吗,卢卡·彼得罗维奇?”

  “不,不说这个吧,”他连忙说,“的确……也该对您说说说……可是说什么呢!(奥夫夏尼科夫挥一下手。)咱们还是用茶吧……他们是庄稼人,的确就是庄稼人;不过说真的,我们这类人还能怎么样呢?”

  他沉默起来了。茶端上来了。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从座位上站起,坐得更靠近我们些。这个晚上她悄悄地出去几趟,又悄悄地回来。房间里寂然无声。奥夫夏尼科夫庄重地一杯接一杯地慢慢喝着。

  “米佳今天来了。”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低声地说。

  “他来干什么?”

  “来赔不是。”

  奥夫夏尼科夫摇摇头。

  “唉,您说说看,”他朝向我说,“拿这些亲戚怎么办呢?不能把他们拒之门外……这不,上帝赐给我一个侄儿。这孩子人很聪明,很机灵,这没得说;学习也棒,只是我对他什么也指望不上。他本来任了公职,可他撂下不干了:说是没什么发展前途……难道他是个贵族?即使是个贵族,也不能立刻当上将军嘛。目前他没事闲着……这倒没什么——谁知道他竟干起替人提刀代笔的事!替农人写状子,拟呈文,给乡警出点子,告发土地测量员,出入大小酒馆,结交一些无业人员、小市民、旅店的勤杂工。这不是迟早得惹祸吗?这警察局长和县警察局长警告过他不止一次了。好在他能花言巧语,插科打诨,逗得他们哈哈大笑,可后来又给他们添麻烦……得了,他还坐在你的小屋子里吗?”他转身对妻子说,“我可知道你,你可是那副菩萨心肠,总护着他。”

  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低下头,笑了笑,脸也红了。

  “哼,就是这样嘛,”奥夫夏尼科夫继续说……“你呀,就会宠他!好了,叫他过来吧——那就这样吧,看在贵客面上,我饶了这傻瓜蛋……好,叫他过来,叫他过来……”

  塔季雅娜·伊利尼奇娜走到门口喊了一声:“米佳!”

  米佳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身材高挑挺拔,一头鬈发。他进房间时一看见我,便停在门边。他穿的是德国式服装,但单是肩部大得不相称的褶子就明显地证明,这服装无论是裁剪或做工都是出自俄国裁缝的手。

  “嘿,过来吧,过来吧,”老头子说,“为啥害臊呀?要谢谢你婶,是她说的情……好,我来介绍一下,”他指着米佳说,“这是我的亲侄儿,可我怎么也管教不了他。他混到头啦!(我和他相互鞠个躬。)你说说,你在那边又胡搞什么啦?他们为啥告你,你说呀。”

  米佳显然不愿当着我的面进行解释和辩白。

  “以后再说吧,叔。”他咕哝说。

  “不,别以后啦,现在就说吧,”老头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呀,在这位先生面前感到难为情,这样更好——你就痛悔吧。你说,你说……我们来听听。”

  “我没什么可难为情的,”米佳激动地开始说,晃了晃头,“叔,您自己评断一下吧。列舍季洛夫的几个独院地主来对我说:‘替我们说说理吧,老弟。’我问:‘怎么一回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粮库管理得好好的,可以说再好不过了;突然有位当官的来到我们这儿,说是奉命来检查仓库的。他检查一通之后就说:“你们的粮库管理紊乱,有严重纰漏,我必须向上级汇报。”那我们问:“纰漏何在呢?”他说:“这我心里有数。”……于是我们便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给那个官老爷烧把香,孝敬孝敬他,可是普罗霍雷奇那老家伙却不赞成,他说,这样只能使那些官老爷更贪得无厌。实际上这算什么呢?我们就毫无办法对付?……我们听了这老家伙的话,可是那位官老爷生气了,真的打了报告指控我们了。如今要传我们上法庭了。’我问:‘那么你们的粮库确实管理得好吗?’‘苍天可做证,管理得很好,而且存有法定数量的粮食……’我说:‘既然如此,你们就不必害怕。’于是我就替他们写了状子……现在谁胜谁负还不清楚……为什么有人为这件事上您这儿来指责我——道理是很明显的:无论什么人,自己的衬衫总是最贴近自身。”

  “任何人都是这样,显然,你不是这样,”老头低声地说……“那么你跟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在那边搞什么鬼?”

  “您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

  “这事儿我也没做错——您再好好评断评断。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有位乡邻叫别斯潘金,他种了他们的四俄亩地,他说这块地是属于他自己的。舒托洛莫夫的庄稼人是付了代役租的,他们的东家已出国去了,您想想,还有谁替他们辩护呢?这块地毫无疑问历来都是他们承租的。所以他们来找我,请我替他们写份申诉书。我就写了。那个别斯潘金得知以后便威胁说:‘我要敲碎这个米捷卡的全身骨头,再不然就让他脑袋搬家……’瞧着吧,看他怎样来搬我的脑袋:到现在我这脑袋还是好好的呢。”

  “哼,别吹牛,你的脑袋迟早保不住,”老头说,“你完全是个疯子!”

  “怎么啦,叔,不是您自己对我说过……”

  “我知道,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奥夫夏尼科夫打断了他的话,“的确,做人应该正直公道,应该乐于助人。有时候还应该豁得出去……可你难道全是这样做的吗?不是常常有人请你上酒馆吗?不是请你喝酒,向你鞠躬作揖,说:‘德米特里·阿列克塞伊奇,好老爷,帮帮忙吧,我们必当酬谢。’说着把一个银卢布或一张五卢布钞票偷偷地塞给你,是不是?啊?有没有这样事?说呀,有没有?”

  “这事我的确有错,”米佳低下头回答说,“可我没有拿穷人的钱,我没有昧着良心。”

  “现在你没有拿,一旦自己穷急了,就会拿的。没有昧着良心……哼,你呀!好像你维护的全是大好人呢!……那博里卡·彼列霍多夫你忘啦?……是谁替他奔走的?是谁庇护他的?啊?”“彼列霍多夫他是自作自受,的确……”

  “他挪用公款……这是闹着玩呀!”

  “可是,叔,您想想看,他很穷,又养着一大家子……”

  “穷,穷……他是个酒鬼,是个赌徒,问题就在这儿!”

  “开头他是借酒浇愁。”米佳放低声音说。

  “借酒浇愁!如果你有一副热心肠,你应该帮帮他,可你自己不该同那酒鬼一道上酒馆去。他能说会道,那有什么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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