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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男孩,都必须将父亲打败

时间:2022-03-2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洛良 点击:
  早上还在睡梦中,我就接到了老爸的电话,劈头盖脸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我那时还处于迷糊状态,感觉就像听到一句没头没脑的电影台词。然而后面的话让我迅速地清醒起来,原来老爸老妈夜住旅馆遭遇小贼,相机、钱、证件都被偷走了。不幸中的万幸,老两口都没事,这让我放下心来。

每一个男孩,都必须将父亲打败
 
  “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损失的钱,我们总会慢慢赚回来的。”我安慰道。
 
  他们这种开着摩托车逛全国的拉风举动一直让我既钦佩又担心——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在我看来,只要人能平安归来,在这种高风险的活动中损失点财物还是可以接受的。挂了电话,突然发觉父亲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遇到任何事情都处变不惊、泰然处之,父亲真的老了。
 
  记得我一岁不到的时候,他得意地抱着我四处向人展览:“嘿嘿,这小子是我儿子,聪明,将来肯定是个小神童。”
 
  幼儿园时最盼望的就是周末了,因为爸爸会从教书的小镇上回到县城的家里,然后,妈妈会做一周一次的青椒肉片。
 
  小学,开始了我的受虐生涯。挨打,有无数的理由;被表扬,记忆中貌似没有过。
 
  圣斗士热播时他不许我看,那我就躲在别人家门后透过门缝偷偷地看,默默地提升自己的小宇宙;家里的小说也不许我翻,那我就藏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没有做不到,只要想得到。
 
  8岁,为了躲避他的拳脚,我开始了反对暴力争取民主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离家出走。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成果是辉煌的、显著的,回家后非但没再挨揍,还享受了蛋炒饭的优厚待遇。
 
  可惜由于斗争的手段缺乏进步和改良,自此,离家出走的成效就愈来愈小了。虽然老妈每次依旧都会担心得要死,但他已渐渐习惯并处之泰然了。因为他知道,即便不去找我,不用多久我也会安全回家的。这种斗争手段直到高中已完全失效。离家前逃掉的那顿饱揍等到归家后总会被加倍地施诸于我身上,最后被我主动放弃了。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及意志力的增强,肉体的折磨渐渐失效。然而法西斯的统治是多样化的,他开始寻找新的精神折磨的方法。他凭借自己是数学老师,嗓门大的特点,想出了见血封喉的新招——每次训骂我时先是用略微平缓的语调,让我在他的骂声中逐渐放松警惕,直到我昏昏欲睡之时,他便在一秒之内爆发,以几十年大嗓门上课所累积练成的“狮子吼”冲着我咆哮。在一瞬之间将毫无防备的我吓得灵魂出窍、抖如筛糠。
 
  每值此刻,在卑鄙的偷袭得逞之后,他狰狞的嘴角边都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毒笑,其阴暗的心理也由此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我就是那么容易被你鱼肉的吗?也不想想我是谁的儿子!
 
  随着我对敌经验的逐步丰富,心理抗压能力渐臻于化境,终而达到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
 
  渐渐地,他也发现我再也不为他的瞬间暴吼所动了——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而不动——他再怎样增强自己怒吼的爆发力也无济于事了,反而显得自己像小丑一样。
 
  高中,他担任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大嗓门依然如故,由于要求严格、形象威严,班上的同学大多怕他。 这方面最夸张的一个例子是,高中班里一个数学不好的女生,大学毕业后回我们学校教语文成了我爸的同事,但某次同学聚会时她竟然告诉我,她最近还在梦中见到了怒吼着的唐老师,以至于她冷汗津津地从梦魇中被吓醒。
 
  每当此时,我心中便会升腾出一股无法遏制的自豪感——嗓门大算什么?再凶残百倍的拷打咱都经受住了,自幼的革命经历早已造就咱的铮铮铁骨!
 
  填报高考志愿时,他根据我的平时成绩最后决定让我填报南京理工。不!我坚决不!斗争要讲究策略,我一开始坚决要报北大,非北大不考!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我做出让步,不给报北大那就报中大,再不行我就不考了!
 
  这一仗赢得凶险啊,若是我一开始就说报中大,多半是不成的,正所谓“取法乎上,得乎其中”。他最后即便同意了,也不忘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今年就由你了,明年就再由不得你了!”
 
  电话查到高考成绩后,他带着疑惧以及对梦幻破灭后的痛苦的警惕,坚决让我再多查一遍——“这是你的成绩吗,怎么可能这么高?一定是搞错了!”
 
  最终知道被中大录取时,我们终于在时隔十多年后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和衣而卧,聊了个通宵,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出门去学校里到处闲逛,等着别人问他儿子考得怎样。
 
  大一刚入学时,通过长途电话听得最多的嘱咐就是:“老子跟你说,你给老子认真点儿学习,千万别被学校退学了!”——天,我就那么差吗?当退学渐渐看似不可能时他又有了新的担心内容:“你能按时顺利拿到学位证吗?”
 
  临近毕业了,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告诉他,我要考研,考北大。他反复叮咛一句话——“考不上一定要做好找工作的准备啊。”
 
  考研初试结束后,爸妈春节来广州玩,学医的我趁此机会为他检查牙齿。当他躺在牙椅上我用口镜拉开他嘴角看到他满口烂牙时,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很虚幻的感觉——这是那个欺压我多年的男人吗?现在就这样软弱无助地躺在这里任我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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