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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亮的幸福生活(2)

时间:2021-08-1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陈晓维 点击:
 
  布衣书局的老板胡同有一次去大亮家。到了饭点,大亮叫了份外卖,留同行在家吃饭。菜点多了,没吃完。要是一般人家,就把剩菜放冰箱里,下顿接着吃了。而大亮没有,他把没吃完的全部装进垃圾袋,直接处理掉。这件事给胡同留下很深的印象,他说大亮做事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不在意小钱。比如大亮从来不像其他书商那样,在寄书的邮费上动脑筋。这一方面跟他大学读精密仪器专业培养的理科生思维有关,更重要的一点也许在于,他是北京人,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不存在北漂的那种危机意识、异乡人意识。
 
  我2002年第一次逛潘家园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大学生模样的北京人。我看见一个戴棒球帽、膀大腰圆的男子问大亮:“你这儿有杨朔的《三千里江山》吗?”“有!”他指着一本白皮红框儿的平装书。“我很高兴,我很欣慰。多少钱?”“二十。”十年过去了,这本书现在还是只能卖二十。和其他摆地摊的书商不同,大亮一口北京话,有点怯生生的,穿一件干干净净的米色夹克,蹲在地上,可见一头浓密的黑发。藏书家谢其章说:“我是看着大亮从潘家园地摊上一点一点站起来的。”记得那天我从他手里买了一册民国毛边书,华林的《艺术论》。他开的是顶着嗓子眼儿的价。那是他书商生涯的起点,也是我愣头青一般闯入旧书圈放的第一枪。
 
  后来,在潘家园,说起大亮,大家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画面就是,在书摊西头的入口处,这个眉清目秀、饭量超大的小伙子手里夹着一支烟,脸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当时潘家园书商大多文化程度不高,入这行都是歪打误撞。他们缺乏对北京的归属感,赚了钱就报复性消费,喝好酒、吃好菜、去KTV,但租住的房子永远是脏乱差。等攒够了银两,就买辆车衣锦还乡,回老家盖大房子。他们对书没感情,对他们来说,书唯一的意义就在于——能换钱。
 
  而大亮是这里少有的“书二代”。他父亲——老赵,以前就在潘家园卖书。他在帮父亲跑腿看摊的过程中,逐渐对旧书产生了兴趣,尤其是民国书。他说民国书是白话文,能读,他不喜欢自己读不懂的书。而且民国作家的很多篇什,他在学生时代都接触过,有着特殊的感情(每次发下新课本,他都会迫不及待地把语文书里的课文通读一遍)。后来他就干脆辞职,专做旧书生意。这是他的兴趣所在,是他的第二伴侣,他离不开书。有人说,以自己的兴趣为职业,是人生最幸福的事。大亮说他觉得最满足的时刻,就是买到一大批旧书,然后打开纸箱子,一本一本地拿出来翻看。
 
  圈里的朋友都知道,大亮不仅是个书商,还是个厉害的藏家。真正稀有的珍本,他是留中不发的。他存下来的新文学书籍件件精品,够举办好几场精彩的新文学专场拍卖了。我曾经问他:“什么样的书会留存下来?”他想了想,说:“不知道,大概价值在五千元以上的吧。”
 
  他的父母一直以他为荣,在卖书这件事上,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母亲在朋友面前总是满面笑容地赞扬儿子,说他聪明、能干。
 
  很多人都说,作为一个生意人,大亮的内心很传统,有着明确的是非观和道德感。孝顺、忠诚、信誉这样的字眼,他看得特别重。有一次聊天谈到生老病死,他说自己的一位长辈得了绝症,生命垂危,不成器的儿子却招了同学在家里打牌,这时大亮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
 
  他重情义,十年来没换过理发师。那人跳槽到哪个店,他就跟到哪个店。他说这人理得不错,也聊得来。他和香港神州旧书店老板欧阳文利先生的友谊,表面看来,是一种生意上的联系,但事实上,他们更是相知相惜的忘年交。他每年都会去一次香港,专程拜访欧阳先生。书买得其实很少了,更多的是享受一下两家人坐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的那种友情。
 
  他说,活着,总要有一点精神追求,做一些对社会、对亲人有益的事情,别混吃等死,别给别人添麻烦。
 
  他的生活轻轻松松、按部就班。他小富即安,没有强烈的财富欲、物质欲(他买的车是一辆二手帕萨特)。早晨醒来,先靠在床上慢悠悠地抽支烟,然后沏杯茶,打开电脑,上孔夫子旧书网。白天按计划、按步骤把该上的书上了,把该联系的上下家联系了。吃该吃的饭,过该过的日子。睡觉前,还是点上一支“中南海”,消解一天的琐碎。
 
  他的理想是到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盖一所房子,种点菜,养点花,读读书,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等老了,在一个晴朗的下午打过几圈麻将之后(最好能赢点儿),幸福地无疾而终,就这样度过丰衣足食、没有起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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