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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是失败者的庇护所

时间:2017-08-1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闫红 点击:
写作是失败者的庇护所

二十二年前发生在浙江织里的一起灭门案终于告破,当年的杀人犯,如今一个当上老板,一个成了作家。成为作家的那位是安徽南陵人氏,我好奇地随手一搜,发现他曾获安徽文学奖三等奖,这是政府奖,奖金五千块,我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年我也在这个获奖名单上,排在刘某之后。
 
他还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举办过由当地宣传部副部长出席的作品研讨会,总之,在世人眼里,他是一个“真正”的作家,而不仅仅是一位“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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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此引发高度关注,传说中作家不是社会的良心吗?不是灵魂强壮肉体孱弱以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吗?一个同时能够杀人越货的作家多么挑战人的想象力啊——刘某被爆出来的资料里说,他1990年曾自费进去鲁迅文学院进修,1994年在《清明》杂志上发表作品,1995年就与同伙做下了灭门大案,感觉他就是在写作间隙捎带手地杀个人抢个劫,洗洗手又回归老本行去了。
 
“著作颇丰”的刘某“著作颇丰”的刘某
这种诧异,是出于对文学圈的不够了解,是把写作者想得过于纯粹。写作,也不过是诸多职业的一种,甚至于,选择它,也许比选择干别的,更多一点投机的成分。
 
1990年,也是王朔最红的那几年,他说过为什么从事这个行当,没像后来的汪峰去说什么“理想”,而是非常现实地说,因为干这行门槛低,认得几个字就能写。
 
可不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没有比写作看上去更加低成本高回报的事了。拉板车扛大包之类,辛苦不说,收益还少,得到的尊重有限,还毫无前途。另外一些理想,比如当官、当科学家,或是歌唱家画家,倒是够光鲜,但都需要资本或运气,你够不上。
 
只有写作,像是上天给底层“野心家”特意留的后门。
 
一无所有没关系,这正是优势之所在,那些伟大的作家,哪个不是历经磨难?
 
没有根基不怕,写作这东西全靠灵光一闪,都说大学中文系里是培养不出作家的;
 
现在看不出成功迹象也不怕,写作嘛,“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没准明天一睁眼,就被哪个不开眼的评委看中了获个奖,这样的奇迹也不是没发生过……
 
刘某获得安徽文学奖的那篇小说《一场电影》,将这种白日梦体现得更为具体,开头就说,有个农民马小牛,是资深文学爱好者,突然写了电影剧本,被某导演看中,一时间风光无两,连H市文化局局长那个“风姿绰约”,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坐“建设银行的办公室”的千金都看上他了,马上就举行婚礼了。
 
刘某作品《一部电影》,首章便是“东窗事发”刘某作品《一部电影》,首章便是“东窗事发”
刘某《一部电影》曾获省一级2005-2006年度文学奖刘某《一部电影》曾获省一级2005-2006年度文学奖
虽然后来因为剧本出了岔子,婚事也变得有点悬,但可以看出,刘某是相信,写作能够改变命运的。在当时,指望写作发迹,差不多是一种国民野心。
 
这没有问题,野心和理想长得很像不说,当野心碰上天分,也能激发成功。可是,没有天分者大有人在,付出很多而颗粒无收,失落在所难免。
 
尤其是1992年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引发下海潮之后,上升之路进一步拓宽,许多人跑去做生意还发了财,再坚持写作犹如困守孤城,为智者所不为。
 
所以你会见过许多写过诗或是小说的生意人,提起文学是他们的初恋,对于长袖善舞游刃有余的他们,这不过是换个投机(并非贬义词)之道而已,而做官或是做生意,于投机者显然比写作更相宜。
 
但改行之后依旧失败的人也不少,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往往还是会回到写作道路上来,如果说当初写作是野心家梦想中的乐园,现在,写作就是失败者心中的庇护所。
 
刘某曾出版的长篇小说《难言之隐》刘某曾出版的长篇小说《难言之隐》
我遇见过一个人,最初是一个乡镇卫生所的小医生,看了很多路遥的小说,也曾笔耕多年,最后还是一无所获。遂决定金盆洗手,一不做二不休地辞了职,在镇上开了个小诊所。
 
他本来就是头脑灵活的人,诊所的生意越来越好,干脆到县城开了个医院。这个医院后来牛到能和县医院抢生意,而他开的车,比县委书记的还要高档。
 
枪打出头鸟,他的医院据说是被当地某衙内看中,跟他商量要入股,他很“不识时务”地拒绝之后,厄运降临了。原本靠打点搞定的事情现在搞不定,诊所所有的问题都被捅出来,他被判了六年。
 
他说,是写作这件事救了他。入狱时,他的心情很平静,他想好了入狱之后,再艰难也要重拾写作这件事,他相信假以时日,他能够凭着写作东山再起。他后来还真的写起了小说,到现在还没写完,他准备像曹雪芹那样增删十年,他认为,他一定会震惊文坛。不管他能否如愿,单从实用性的角度上,他都靠写作获得了救赎,我为他感到欣慰。
 
我还听说过一个人,曾经是个小公务员,写公文的同时,也写点豆腐块作品,是机关里那种比较典型的文学爱好者。有天他突然发迹了,然后就全面展示了做官能将人怎样的异化,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
 
首先是他的身影从各种聚会上消失,不再写作,据他的一个熟人说,他对于那些还在写的官员极为鄙视,认为这些人太“幼稚”,怎么就那么爱表达?不知道当官的第一步就是要隐藏好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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